1983年，離家34年的中國臺灣省老兵柳卓壽，歷經(jīng)千辛萬苦，經(jīng)由美國、日本等地，繞了一大圈終于成功返回山東青島趙哥莊老家。
此時，老父親已經(jīng)病逝，家中只剩下老母親和原配妻子兩人相依為命，他和原配妻子生下的唯一一個兒子，也早已娶妻生子另立門戶。
望著已經(jīng)因老年癡呆不認(rèn)識自己的母親，柳卓壽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著說：“娘，我是壽兒，您要是記得我，就喊一聲我的名字吧！”
然而，不管柳卓壽怎么說，老母親都神色木然地望著眼前的一切，過了一會兒，老母親被柳卓壽問煩了，竟一把甩開柳卓壽的手，嘴里嘟囔幾句聽不清的話，自顧自地回屋了。
見柳卓壽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原配妻子就過來安慰他：“咱娘已經(jīng)糊涂很久了，你別急，沒準(zhǔn)過幾天，她就能認(rèn)出你了……”
聽了原配妻子的話，柳卓壽心里才好受一些，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里，柳卓壽哪也不去，一直守在老母親跟前，甚至睡覺都睡在老母親的床邊。
可老母親除了偶爾問一句：“你是不是壽兒？”隨后又會陷入到糊涂當(dāng)中，根本認(rèn)不出眼前這個人是自己的兒子。
而且，柳卓壽還發(fā)現(xiàn)，老母親似乎有一個非常不好的習(xí)慣，那就是晚上睡覺時，不脫衣服，也總臉朝墻側(cè)身睡，不但背對著柳卓壽，還不跟柳卓壽說話。
剛開始柳卓壽并沒有當(dāng)回事，可幾天之后原配妻子卻悄悄對他說：“咱娘今天問我，你是誰，為啥在咱家吃喝，一直不走，而且還睡在她床邊，弄得她晚上睡覺時，都不好意思脫衣服?！?/p>
柳卓壽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的出現(xiàn)給母親帶來很多不便，為了讓母親晚上能睡個好覺，他在原配妻子的勸說下，搬到了原配妻子的房間。
其實(shí)，柳卓壽之所以一直不搬到原配妻子的房間，一方面是想好好陪陪老母親，另一方面是因?yàn)榱繅鄄恢涝趺疵鎸υ淦拮?，因?yàn)樗呀?jīng)在臺灣再婚生子了。
可原配妻子不但等了他34年，始終沒有再嫁，把兩人唯一的兒子拉扯長大，而且還全身心地照顧他的父母，一直在替他盡孝，面對如此賢惠的原配，柳卓壽羞愧難當(dāng)。
一想到原配妻子，柳卓壽的思緒不禁被拉回到34年前，那是1949年，柳卓壽22歲，在青島的一家被服廠做縫紉工，當(dāng)時柳卓壽已經(jīng)娶了原配，原配為他生下的兒子剛剛1歲多。
由于柳卓壽為人勤快，且有裁縫這個技能，所以一家人日子過得雖然清貧，但也勉強(qiáng)能糊口，可也在那一年，柳卓壽卻因一次走親戚，被迫前往臺灣，不得不與家人分別。
那是1949年5月，柳卓壽去隔壁村的姐姐家做客，柳卓壽剛到姐姐家，就聽說外面在抓壯丁，柳卓壽就不敢再出去了，只能在姐姐家藏起來。
當(dāng)時，柳卓壽的姐夫是一名連長，柳卓壽認(rèn)為只要姐夫回來，他就能避免被抓走的厄運(yùn)，可幾天之后姐夫回到家中時，卻拒絕將柳卓壽送回家。
姐夫說，自己這次回家，就是來跟姐姐告別的，自己馬上就要動身去臺灣了，不過姐夫讓姐姐別擔(dān)心，因?yàn)樗芸炀蜁貋怼?/p>
姐夫之所以拒絕送柳卓壽回家，是因?yàn)榻惴蛘J(rèn)為，外面一直在抓壯丁，就算把柳卓壽送回家，也很可能被抓走，因此姐夫建議柳卓壽直接跟他去臺灣。
在姐夫看來，與其被陌生人抓走，不如跟自己走，這樣兩人去臺灣后也有個照應(yīng)，柳卓壽思來想去，最終同意了姐夫的建議。
就這樣，柳卓壽稀里糊涂地跟著姐夫來到了臺灣，而且他根本沒來得及同父母、妻子告別，家里知道他去臺灣的只有姐姐。
臨出發(fā)前，柳卓壽流著眼淚拜托姐姐，希望姐姐將這件事情原原本本地講給父母和妻子聽，并讓姐姐代為轉(zhuǎn)告妻子，自己一定盡快回來，可柳卓壽沒想到，這一別就是34年。
來到臺灣后，柳卓壽只在部隊里當(dāng)了一年多的兵，就因?yàn)檫m應(yīng)不了部隊的生活而選擇了退伍，退伍后柳卓壽先后干過裁縫、開過雜貨店，但最終都由于各種原因沒有干長。
后來，姐夫?qū)嵲诳床幌氯チ?，就出錢幫柳卓壽在臺北開了一家西裝店，由于柳卓壽的手藝不錯，這家西裝店竟越開越好，柳卓壽不但徹底在臺北站穩(wěn)腳跟，經(jīng)濟(jì)條件也得到巨大改變。
然而，在柳卓壽來臺灣的第4年，姐夫突然因病去世了，姐夫是柳卓壽在臺灣唯一的親人，也是唯一的依靠，姐夫的離開讓柳卓壽備受打擊，他的思鄉(xiāng)之情也越來越迫切。
可在當(dāng)時那種環(huán)境下，柳卓壽根本沒有辦法返回青島老家，只能一個人孤獨(dú)地在臺灣生活著，就這樣又過了幾年，當(dāng)時間來到1956年時，29歲的柳卓壽遇到一個20歲的女孩。
這個女孩是臺灣本地姑娘，兩人相遇不久就墜入愛河，并很快領(lǐng)了結(jié)婚證，婚后妻子先后為柳卓壽生下2個兒子和1個女兒。
由于柳卓壽的西裝店生意非常好，所以他們一家人的生活非常幸福甜蜜，但柳卓壽卻始終忘不了青島老家的親人們，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親人的消息，更想和親人相聚。
柳卓壽在這種思念中度過了20多年，轉(zhuǎn)眼間，時間來到1982年，這一年，柳卓壽通過美國朋友，幫自己往青島老家寄了一封信。
幾個月后，柳卓壽收到老家的回信，柳卓壽從信中得知，老父親已經(jīng)病逝，不過母親健在，由原配妻子照顧，而且原配妻子一直帶著孩子在等他回家。
看完信后，柳卓壽失聲痛哭，既有對親人的思念，也有對原配妻子的愧疚，他不知道如何面對原配妻子，他只知道必須要回一趟家。
臺灣妻子知道柳卓壽想要回青島探親后，非常嚴(yán)肅地問柳卓壽，是不是回去后，就不再回來了，柳卓壽見臺灣妻子非常擔(dān)心自己不回來，就安慰道：
“青島永遠(yuǎn)是我的根，那里有我的親人，我必須要回去看看。不過，在我最孤獨(dú)無助的那些年，是你和孩子們陪伴著我，所以我一定會回來?！?/p>
正常來講，柳卓壽在當(dāng)時是無法回青島探親的，可他在臺北開西裝店那么多年，認(rèn)識了很多外國朋友，于是他就打算假借去外國旅游的機(jī)會，悄悄返回老家。
1983年，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后，柳卓壽就拿著去美國旅游的手續(xù)飛到了美國，緊接著他又從美國飛到日本，隨后他又從日本飛到北京。
抵達(dá)北京后，柳卓壽又坐火車回到了青島，經(jīng)過這么一大圈的折騰，柳卓壽終于回到了日思夜想的家鄉(xiāng)，隨后也就出現(xiàn)了我們文章開頭的那一幕。
柳卓壽沒想到老母親已經(jīng)不認(rèn)識他了，等了他34年的原配妻子也成了“老太婆”，甚至當(dāng)年離家時，只有1歲的兒子，也早已成家立業(yè)。
此時，柳卓壽最無法面對的就是原配妻子，他不知道怎么開口告訴原配妻子，自己已經(jīng)在臺灣再婚生子，因此在回家的前幾天，他幾乎一直躲著原配妻子。
可直到原配妻子告訴他，母親因他在床邊睡不好覺，他才不得不搬回到妻子的房間，此時原配妻子就躺在他的旁邊，原配妻子見柳卓壽躺下后久久不說話就小聲問了一句：
“孩兒他爹，這些年，你在臺灣是怎么過來的？”
原配妻子這句話，又把柳卓壽從回憶拉回到現(xiàn)實(shí)，他輕嘆一口氣，決定不能再瞞原配妻子了，就將自己去臺灣后發(fā)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講了一遍。
這其中，也包括他在臺灣再婚生子的事情，原配妻子得知這件事情后，反應(yīng)出奇的平靜，輕嘆一口氣說：“你能再婚也是好事，有人能照顧你挺好的。”
雖然原配妻子的反應(yīng)非常平靜，但柳卓壽明顯感覺到，躺在旁邊的原配妻子，整個身體都在發(fā)抖，他知道原配妻子一定非常委屈，畢竟等了他34年，卻等來一個他“再婚生子”的消息。
可柳卓壽也知道，自己無論說什么做什么，都無法彌補(bǔ)對原配妻子的虧欠，只能繼續(xù)陪原配妻子聊天，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柳卓壽除了陪母親說話就是陪原配妻子說話。
此時，柳卓壽明顯感覺到，他和原配妻子之間似乎早已從感情升華為親情，因?yàn)閺氖贾两K，原配妻子都沒有抱怨過一句。
回家這段時間，對于柳卓壽來講，除了母親和妻子外，最讓他感慨的就是姐姐，姐姐聽說柳卓壽回來后，第一時間跑過來打聽姐夫的情況。
在姐夫離家這34年的時間里，姐姐同樣沒有再嫁，一直苦苦等著遠(yuǎn)方的丈夫，柳卓壽只能悲痛地告訴姐姐，姐夫早在去臺灣的第4年就病逝了。
姐姐聽后備受打擊，很快就因“中風(fēng)”倒在了床上，并在一年后就病逝了，當(dāng)然了這是后話，我們接著說柳卓壽。
由于柳卓壽這次探親是偷著回來的，所以他只待了十多天，就不得不踏上返程的路，臨出發(fā)前，原配妻子對柳卓壽說：
“孩兒他爹，回去以后不用擔(dān)心這邊，我會把咱娘照顧好，要好好對待臺灣妻子，如果覺得為難，下次就別回來了，我和兒子能撐過去，你就當(dāng)我們都不在了……”
柳卓壽聽后更是羞愧難當(dāng)，他想跟原配妻子再說幾句，可原配妻子竟直接帶著兒子轉(zhuǎn)頭離開了，看著原配妻子離去的背影，柳卓壽哭著踏上了返程的車。
柳卓壽回到臺灣后，臺灣妻子非常高興，可柳卓壽卻非常難受，他愧對家鄉(xiāng)的妻兒，也十分思念年邁的老母親。
但柳卓壽也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于是他就開始給原配妻子和兒子寄錢，幫她們改善生活條件，后來青島兒子在柳卓壽的幫助下，還蓋起了二層小樓房。
一年后，柳卓壽再次以旅游為借口，悄悄返回了青島老家，這一次柳卓壽依舊只待了十多天，臨別前，柳卓壽本來已經(jīng)上車了，心中卻突然生出不舍。
他又快速下車，跑回院子里，緊緊擁抱了一次老母親，當(dāng)時老母親已經(jīng)83歲了，抱著消瘦的老母親，他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他不知道老母親能不能撐到他下次回來……
1985年，柳卓壽收到原配妻子的來信，信中說老母親病危，讓他趕緊回青島給老母親送終，可當(dāng)時柳卓壽已經(jīng)在短時間內(nèi)連續(xù)兩次偷偷跑回老家。
并且，每次用的借口都是去美國旅游，柳卓壽害怕被人注意到，影響他在臺灣家人的生活，只能忍著悲痛，拒絕了原配妻子讓他返回青島老家的建議。
一段時間后，柳卓壽再次收到原配妻子的來信，信中說老母親已經(jīng)病逝，她帶著兒子認(rèn)真料理了老人的后事，讓柳卓壽不用擔(dān)心。
得知老母親病逝后，柳卓壽悲痛欲絕，一夜之間蒼老了很多，他也沒有精力再打理西裝店了，經(jīng)過跟臺灣家人商量，最終將西裝店出兌，徹底過上了退休生活。
退休后，柳卓壽一直想回青島老家定居，可臺灣妻子還沒退休，孩子們也都在臺灣工作，柳卓壽這個愿望暫時還無法實(shí)現(xiàn)。
不過，從1987年臺灣開放探親以后，柳卓壽始終定期返回青島老家，看望原配妻子和兒子，后來臺灣妻子見柳卓壽總往青島跑，就建議將原配妻子接過來團(tuán)聚。
1997年，原配妻子只身來到臺灣，剛開始臺灣妻子非常熱情，可幾個月后，臺灣妻子就開始有意見了，因?yàn)樽詮脑淦拮觼砼_灣后，柳卓壽就經(jīng)常帶原配妻子游山玩水。
看著丈夫和原配妻子整天有說有笑、出雙入對，臺灣妻子慢慢表現(xiàn)出了醋意，而且最讓臺灣妻子接受不了的是，臺灣的3個孩子非常尊重柳卓壽的原配妻子，親切地喊她：“大媽”。
“大媽”這個詞，讓臺灣妻子非常不舒服，因?yàn)檫@就相當(dāng)于說她是孩子們的“小媽”，也就是比柳卓壽的原配妻子“矮了一頭”。為此，臺灣妻子曾私底下訓(xùn)斥3個孩子：
“你們以后叫她‘媽’就行了，叫什么‘大媽’，不許叫！”
可3個孩子卻依舊沒有改口，不過為了不惹親媽生氣，3個孩子逐漸以工作忙為借口，減少了來看望他們的次數(shù)，這樣也就避免了尷尬。
慢慢地，原配妻子也感受到了臺灣妻子的醋意，于是在來臺灣半年多后，就以想念兒子為借口，返回了青島。
1999年，柳卓壽再次回青島探親，隨著柳卓壽的年齡越來越大，他就越想留在青島定居，原配妻子聽說后，就對柳卓壽說：
“你要想回來，就把臺灣妻子也帶回來了，只要你倆同意，我就把我現(xiàn)在住的房子讓給你倆，我搬到兒子家，跟兒子一起住?！?/p>
柳卓壽聽后非常高興，像小孩子一樣問原配妻子：“你說的是真的嗎？”原配妻子看了一眼柳卓壽：“我都這么大歲數(shù)的人了，騙你干什么？”
返回臺灣后，柳卓壽就把這個消息告訴了臺灣妻子，可臺灣妻子并不想去青島生活，因?yàn)樗募胰撕秃⒆佣荚谂_灣，因此，直到柳卓壽去世，也沒有實(shí)現(xiàn)回青島定居的心愿。
比較而言，柳卓壽的原配妻子是不幸的，她在青島苦苦等了柳卓壽34年，卻等來了一個丈夫早已再婚生子的消息，這種打擊絕對是巨大的，但她卻毫無怨言，默默承受。
柳卓壽的姐姐更是不幸的，同樣等了丈夫34年，卻等到丈夫早已病逝的消息，這或許也是為什么，姐姐得知這個消息后，很快就因“中風(fēng)”病逝的原因。
當(dāng)年，特殊的環(huán)境才導(dǎo)致出現(xiàn)了這樣的悲劇，希望以后再也不要有這樣的悲劇出現(xiàn)，每個人都能幸福的生活！
文/學(xué)史知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