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文化遺存現今的模樣?】

光明日報記者 劉夢 耿建擴

穿越古今的風，打臉頰輕輕拂過；那條流淌了不知多少年的滹沱河，仍在身旁靜靜地流淌……

河北正定縣城，記者不是頭一回來。七八年前初識正定，就被這里的古跡狠狠震撼了一把：歲月磨洗下仍傲然挺立的古老城墻，被梁思成譽為“藝臻極品”的摩尼殿，被魯迅譽為“東方美神”的五彩懸塑倒坐觀音，中國保存最好、最高的銅鑄千手觀音……

這個有著1600多年歷史的古城，有“九樓四塔八大寺，二十四座金牌坊”的美譽。歷史上，它是古代北方重要的政治、經濟、軍事、文化中心，與保定、北京并稱為“北方三雄鎮(zhèn)”。

盛夏時節(jié)，再次來到正定。走進街巷，猶如在歷史的長廊里穿行——從隋、唐到民國，各個時期不同風格的古建筑和古文物俯拾可見。作為軍事重鎮(zhèn)，飽經歲月風塵，這座古城緣何仍能以真實、高古的一面，迎接八方來客？

1947年8月，解放軍對正定城發(fā)起進攻。敵人占據了廣惠寺華塔作為制高點，并借助古塔二層的瞭望平臺，向外射擊。

陽和樓吳勇攝/光明圖片

這座塔可是被梁思成譽為“海內孤例”的寶貝！它不僅年代久遠，且造型獨特：塔身第四層由低到高、參差錯落排列著力士、獅、象、佛陀等，生動傳神、形態(tài)逼真，遠遠望去猶如巨大花束。

為免華塔遭受炮火侵襲，率軍追擊至此的晉察冀軍區(qū)四縱隊十旅二十九團副團長趙生明果斷下令：停止使用重武器，而改用輕武器強攻。經過激戰(zhàn)，解放軍消滅了敵人，保護了華塔，然而趙生明卻不幸犧牲，年僅30歲。

時鐘再撥至上世紀八十年代。習近平總書記在正定工作期間，將正定的古文物、古建，甚至古樹，每一件、每一處、每一地都劃出保護范圍，立上了明顯的標志。在他主持下，還修復了隆興寺，開展文物普查，組織編寫《正定古今》……正是有了這些舉措，正定這些文化遺存才更彰唐風華韻、更顯璀璨奪目；珍視歷史、保護古城的思維，亦隨之根植于正定人內心。

向導付耀輝雖不是本地人，但說起正定如何呵護古建，他如數家珍：1982年修繕天寧寺凌霄塔、1986年修繕臨濟寺澄靈塔、1988年修繕開元寺鐘樓、1994年修繕廣惠寺華塔、2005年修繕須彌塔……

“瞧，那是個考古現場——開元寺南遺址保護開發(fā)。誰路過都能去圍觀一下?！表樦「妒种阜较颍灰娝姆降牟Ａ∫黄莸?，竟是個全透明的考古場地。柔和的燈光照進遺址，清楚地展示了唐、五代、北宋、金、元、明、清7個歷史時期的連續(xù)文化層疊壓。

“你知道‘九樓四塔八大寺’中‘九樓之首’，是哪里嗎？”付耀輝帶記者來到一座古樓前，“正是這座被梁思成先生稱為‘莊嚴尤過于羅馬君士坦丁的凱旋門’的陽和樓了！它在正定人心中的地位不一般?！?/p>

陽和樓位于正定城中心至南城門的中段，始建于金末元初，元明清三朝均有修繕，解放前主樓被毀……

許多年來，落寞的陽和樓一直是正定人的心結。正定縣政府多次提出復建陽和樓，更多正定普通居民也為之奔走、呼吁、貢獻自己的力量。在2010年的正定政協會議上，正定人傅志偉聯合9位政協委員，向大會提交議案，建議“復建陽和樓”。

2017年8月23日，當“陽和樓”“廣大高明”兩塊匾，終于懸掛于陽和樓南北樓面，多少人喜極而泣！

我們援梯而上，登臨這座傳奇城樓。眼前豁然開朗：古街古樓、古寺古塔、古色古韻，盡收眼底；中軸線、天際線、輪廓線，一覽無余。遙望遠方，付耀輝繼續(xù)介紹：“正定歷史文化實在太富饒，為了保護好這些寶貝，讓更多人知曉，近些年來，我們又劃定了8.9平方公里歷史城區(qū)范圍，啟動實施了24項古城保護風貌恢復提升工程，還出臺了河北省第一部古城保護專門法規(guī)——《石家莊市正定古城保護條例》，可以說是有章有法！”

在這樣的規(guī)劃下，正定共動遷24個片區(qū)，將13家企業(yè)遷出了古城，又拆除違章建筑7萬余平方米，最大限度為古城騰出公共空間，這才讓千年古郡、北方雄鎮(zhèn)的風采得以重現。

正定博物館所在的位置，以前是個供孩子游樂的商業(yè)設施，雖然能帶來一定的經濟收益，卻與旁邊隆興寺古樸肅穆的風格不相稱。在24項古城保護風貌恢復提升工程中，這片地方被重點規(guī)劃。隨著舊建筑徹底拆除，正定博物館拔地而起。如今，這里還是孩子們最喜歡的地方，不過吸引他們到來的，不再是商業(yè)的喧鬧，而是深厚的歷史積淀和廣博的文化遺存……

“一路走來，我們形成了‘做減法’‘重傳承’的共識：寧可少掙點錢，也要為子孫后代留下這寶貴的‘遺產’！”小付語氣滿是欣慰。

于是，正定成了一座“有記憶的城市”：一磚一瓦都是文化，城墻街巷皆有故事。而保存完好、可見可觸的古城姿容，又吸引來遠近游客。旅游旺季，正定古城一天接待游客可達十萬人次。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我們隨著人流，走進燕趙南大街上一家“網紅”餐廳。

餐廳負責人鮑澤鵬，是一位90后，打小在正定長大。他說自己時常去隆興寺望著“東方美神”發(fā)呆，或是躲在參天古樹的蔭蔽下，目光追隨著燕兒環(huán)繞廟宇一圈又一圈。因為發(fā)自內心熱愛這座古城，他用自己的餐廳開辟了觀察正定的另一個視角——

慕名而來的年輕人聚集在二樓露臺，爭相拍照“打卡”：只見蒼穹之下，微星閃爍，古城墻、古廟、古塔，悉數被暖黃燈光點亮，它們安詳矗立，溫柔關照著夜色中的人群。古樸的歷史和繁華的煙火交相輝映，好一幅“夜色正定圖”！

此情此景，讓人不禁咂摸起故宮博物院原院長單霽翔先生對正定的評價：

這里，已經把古城作為文化生活的一部分，文化遺產在現實生活中有尊嚴地復活，有價值地存在，正定做到了！

《光明日報》（ 2022年09月22日01版）

來源： 光明網-《光明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