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咸秦·江漢

　　——李白籍貫和家世淵源考辯

　　郭瑤琴

　　[摘要]通過對李白作品和相關(guān)歷史文獻(xiàn)的研究分析,考證了李白籍貫和家世淵源,回答了研究者關(guān)注的一些重要問題。

　　[關(guān)鍵詞]金陵;咸秦;江漢;世家

　　李白在30歲時所作《上安州裴長史書》一文里,曾自敘家世道:“白本家金陵,世為右姓;遭沮渠蒙遜難,奔流咸秦??少長江漢?！鼻О倌陙?對于李白的這一段自敘,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明代胡應(yīng)麟斥之為偽作;清人王琦以為其中“必有缺文訛字”;郭沫若先生以為“咸秦”是“碎”之訛;至于“少長江漢”這句關(guān)系到詩人青少年時代生活地方的話,人們更是避而不談。本文擬就李白自敘,談幾點不成熟的看法,以就教于方家。

　　一、關(guān)于“本家金陵”

　　要想正確理解這句話,需要首先肯定李白的籍貫和家世淵源。關(guān)于李白的籍貫和家世淵源,詩人在《上韓荊州書》中自稱為“隴西布衣”,在《贈張相鎬》詩中說:“本家隴西人,先為漢邊將?！崩铌柋恫萏眉ぁ分姓f:“李白,字太白,隴西成紀(jì)人,涼武昭王嵩九世孫?！狈秱髡凇短谱笫斑z翰林學(xué)士李公新墓碑》中記載:“白,其先隴西成紀(jì)人??涼武昭王九代孫也?！庇稍娙说淖詳⒑屠铌柋?、范傳正的記載可知:李白的原籍是隴西成紀(jì)。他的“為漢邊將”的先人指漢代名將李廣。李廣為秦將李信之后。查《史記·李將軍列傳》,知李家“故槐里,徙成紀(jì)”。按:槐里即秦廢丘,漢置槐里縣,即今陜西省興平縣,故城在興平縣東南十里。成紀(jì),漢所置縣,初屬隴西郡,故去隴西成紀(jì)。漢隴西郡,在今甘肅省東部。成紀(jì)縣就是現(xiàn)在的甘肅秦安縣,故治在今秦安縣北30里。關(guān)于“徙成紀(jì)”的原因,查《晉書·涼武昭王李玄盛傳》,知李廣的曾祖李仲翔,漢朝初年為將軍,討伐叛羌,寡不敵眾,在隴西狄道敗死;仲翔之子伯考奔喪隴西,葬仲翔于此,李姓遂以隴西為家,成為世代居住隴西的右姓大族。

　　唐代人習(xí)慣重視郡望,李氏十三望,隴西為第一。所以李姓之人多自稱是漢將李廣之后,源出隴西。今人遂據(jù)此斷定李白的原籍不是隴西成紀(jì)。這種沒有確證的推論,是靠不住的。既然詩人自己和李《序》范《碑》說得明明白白,我們在拿不出確證來證明詩人原籍究竟是何處的情況下,還是依之為是。李陽冰《草堂集序》和范傳正《李白新墓碑》載李白為涼武昭王李九世孫。查《晉書·李歆傳》,知李廣傳十六世至李歆。李歆是十六國之一西涼的建立者,公元400～417年在位。李陽冰作《草堂集序》時,李白正在他那里臥病,此《序》李白可能過目?！独畎仔履贡返淖髡叻秱髡?又是李白的朋友范倫的兒子;范傳正在《李白墓碑》中記李白為涼武昭王李歆的九世孫,是根據(jù)李白子伯禽留下的手疏。這些記載應(yīng)該說是可靠的。今人根據(jù)《新唐書·宗室世系表》中沒有李白一支以及李白詩文中稱謂行輩多自相矛盾這二點,遂斷言“李白出于涼武昭王之后”為“李白本人或其先人所捏造”云云。其實拿《新唐書》的記載和李《序》范《碑》兩相比較,應(yīng)該說李《序》范《碑》的可信程度更大些。至于李白詩文中行輩稱呼多自相矛盾,恐怕主要是因為應(yīng)酬之辭,未加詳論所致。如果李白存心作偽,他倒會認(rèn)真地去考究一下對方的行輩,為了讓世人相信,他斷不會在稱呼上鬧出許多矛盾來的。在沒有確證否定李白是李歆九世孫之前,還是尊重詩人的自敘和李《序》范《碑》的記載為妥。在確認(rèn)李白為隴西成紀(jì)人(原籍)、李歆九世孫的前提下,我們可以解釋李白在《上安州裴長史書》中所稱的“本家金陵,世為右姓”了。

　　金陵,本是楚邑名,戰(zhàn)國時楚威王七年(公元前333年)滅越后置,址在今南京市清涼山。東晉都建康(即今南京市),王導(dǎo)謂“建康古之金陵”?？梢娫跂|晉初,金陵已成為建康的別稱。西晉亡后,立國于西北地區(qū)的前涼設(shè)置康郡;前涼亡,西涼李亦設(shè)建康郡,故城在今甘肅酒泉與張掖之間的高臺縣南。前涼張軌、西涼李都是漢人;張軌原是西晉的涼州刺史,李在名份上擁戴遠(yuǎn)在江左的東晉皇室。他們在自己割據(jù)的地區(qū)內(nèi)設(shè)郡,用東晉都城建康來命名,表現(xiàn)了對晉室的朝宗,對故國的懷念。既然東晉都城建康別號金陵,西涼的建康郡似亦可用金陵來稱呼。李白既然是西涼國主李的后人,那么在《上安州裴長史書》中便自稱“本家金陵”了。這種自稱正如“隴西布衣”“本家隴西人”一樣,是就其祖籍大致所在來說的。它與李《序》范《碑》中記載的“隴西成紀(jì)”并不矛盾;同時,這種自稱又證明了李白確實是李之后。《晉書·李傳》中說李氏“世為西州右姓”,這也就是李白在《上安州裴長史書》中自稱的“世為右姓”的依據(jù)。

　　二、關(guān)于“奔流咸秦”

　　李白先世“奔流咸秦”的原因是“遭沮渠蒙遜難”?！霸怆y”指的是沮渠蒙遜攻滅西涼、李白先世所遭受的亡國之難。李在安帝隆安四年(公元400年)為眾所推,遂后啟霸圖,在敦煌、酒泉一帶兵不血刃,坐定千里,進(jìn)號涼公。公元417年,李死,子李歆即位。歆攻后涼沮渠蒙遜,敗死,弟敦煌太守李恂繼立。沮渠蒙遜破敦煌,屠城,西涼國亡。事在南朝宋武帝永初二年(公元421年)。據(jù)《晉書·李傳》記載:沮渠蒙遜破西涼后,李歆諸弟李翻、李預(yù)、李密、李眺、李亮等曾奔亡敦煌,與敦煌太守李恂棄城出奔北山。后李恂受郡人宋承、張弘推舉,又回敦煌,及蒙遜屠城后,李歆的兒子重耳脫身奔亡到江南,仕于劉宋。李翻的兒子李寶等被徙于姑臧(今甘肅武威),后奔于伊吾(今新疆伊吾)。其時蒙遜屠城,大難臨頭,李子孫星離云散,其中有一支出玉門關(guān),奔往西域(廣義的西域),即李白《上安州裴長史書》中說的“奔流咸秦”,也是完全可能的。這里關(guān)鍵是對“咸秦”二字的理解,也就是說,“咸秦”一詞究竟是指代什么地方。王琦未注,其他李白研究家亦多未涉及;郭沫若先生在《李白與杜甫》一書“李白出生于中亞碎葉”一章里,為了證明李白出生于碎葉的說法,作了這樣的推論:咸秦地望,注家不詳所在。如為建都咸陽之舊秦,則與條支、碎葉等相抵觸??“咸秦”必系訛字,蓋因原字蠹蝕破壞而后人以意補成之。余意“咸秦”當(dāng)即“碎”之訛,碎字左半包含在“咸”字中,字下部也包含在“秦”字中。

　　其實,對“咸秦”二字與“碎”二字的字形進(jìn)行比較,差別十分明顯,不可能因為字形相近而造成訛誤,釋“咸秦”為“碎”,似覺勉強?！跋糖亍碑?dāng)然也不會是建都咸陽之舊秦。“咸秦”并非訛字,在《上安州裴長史書》中,李白是以之指代其祖上奔竄的地域,它與碎葉、條支亦不相抵觸。試述于下:“咸秦”的“咸”在這里指“咸?！?唐時又稱大清池或熱海?！跋毯！奔唇裰寥撕?在前蘇聯(lián)吉爾吉斯共和國境內(nèi)(或指今之咸海,當(dāng)時何稱不詳,在今前蘇聯(lián)烏茲別克境內(nèi))。李白在此舉出“咸?！?是讓它指代自己的祖上在遭沮渠蒙遜難后,奔竄逃避的地域方位。在我國古代的詩文中,有以山川湖海之名來指代一個地區(qū)的語言習(xí)慣。李白的詩文中,也往往用“?！眮矸Q某一地區(qū),如《上安州李長史書》中,作者敘述自己的旅游行蹤時這樣寫道:“遠(yuǎn)客汝海,近還鄖城?！蔽闹械摹叭旰！奔粗溉曛菀粠?李白在開元十五年,即公元727年曾經(jīng)湖北襄陽前去游覽。再如《上安州裴長史書》篇末,作者表示自己有西入長安的念頭時說:“西入秦海,一觀國風(fēng)??何王公大人之門,下可以彈長劍乎?”據(jù)王琦注,古秦地曾為陸海,作者在此用“秦?！贝硖贫奸L安所在的古秦國之地。由上例可以看出,李白在為文時有用海名來代稱某一地區(qū)的語言習(xí)慣,《上安州裴長史書》中的“咸”即“咸海”,作者取此海名省稱以之指代西域。

　　“咸秦”的“秦”當(dāng)指大秦。大秦即羅馬帝國,曾是西方最強盛的國家。西漢張騫通西域后,武帝就曾派使前往大秦(當(dāng)時稱黎軒);公元97年,班超亦曾派副使甘英使大秦。這說明我國人民很早就知道大秦這個西方大國。東漢桓帝延熹九年(公元166年),大秦皇帝安敦派遣使節(jié),來到東漢都城洛陽,饋贈漢桓帝以象牙、犀角、王毒王冒等禮物,漢桓帝亦厚禮款待。三國時,東吳孫權(quán)黃武五年(公元226年),大秦國商人秦論到達(dá)吳都建康,向?qū)O權(quán)詳細(xì)介紹了大秦的“方土謠俗”。西晉武帝太康五年(公元284年),大秦皇帝又遣使節(jié),到西晉都城洛陽訪問,并饋贈方物。公元395年,羅馬帝國分襲為東西兩部,其后,大秦一號即專稱東羅馬帝國。關(guān)于大秦的情況,隋唐以前,我國的史書中就多有記載,除《魏略》、《梁書·諸夷傳》的記述外,《后漢書》、《晉羽》、《北史》中都列有《大秦傳》專記其事。隋唐時期,兩國的接觸更加頻繁,了解進(jìn)一步加深。當(dāng)時又稱大秦為拂,隋朝除對其有文字記載外,還有西域僧人迦佛陀畫的《拂國人物圖樣》二卷。據(jù)史載,唐朝前期,從公元643年到公元742年,大秦凡來聘7次。其中公元643年1次,唐太宗曾發(fā)璽書答禮,并回贈絲織品。大秦使節(jié)的多次來聘,我國史書中對大秦情況的許多記載,都說明了兩國人民很早就已經(jīng)互相了解。大秦知道中國是東方的一個國家統(tǒng)一、戶口眾多,天之下、地之上沒有一個國家能和它為敵的強國。[3]我國古代人民也知道大秦是西方一個“有小城邑合四百余,東南西北數(shù)千里”,“小國役屬者數(shù)十”,“其土平正,人居星布”的大邦。

　　可以斷言,這一切對于李白那樣從小熟讀經(jīng)、史、子、集,學(xué)問淹博又極富好奇心的詩人來說,當(dāng)然是會聞知的。因此,李白在《上安州長史書》中敘自己的祖先遭難奔亡時,就自然地拈來這個“秦”字,與前面的“咸”字結(jié)合起來,組成“咸秦”一詞,共同指代其祖先避難的地域。李白在這里沒有具體寫出其祖先在西域生活的具體地點,而只是用“咸秦”一詞指代其“奔流”的大致方位?！跋糖亍彼复牡赜蚺c“條支”“碎葉”并不矛盾,如果李白的先人奔亡后生活的地點亦即李白的生地確是唐代條支督都府的碎葉城的話,“咸秦”所指代的廣大西方地區(qū),當(dāng)然是包括條支、碎葉在內(nèi)的。它們并不互相排斥,互相抵觸。李白的詩文多著眼宏觀,想落天外,“五岳為辭鋒,四海作胸臆”,不受事物瑣細(xì)之處的拘系。李白在《上安州裴長史書》中以“咸秦”指代其祖先奔流之地的作法,正符合詩人在其創(chuàng)作中表現(xiàn)出的一貫的浪漫豪放的作風(fēng)。如果有人說,大秦遠(yuǎn)在極西之地,與李白祖上避難的條支一帶有何干系?那么,我們可以這樣回答,李白的筆觸多表現(xiàn)無限遼闊的宏觀世界,興之所至,天地山川,江河湖海,日月星辰,云神霓仙都可以驅(qū)入筆底,攝進(jìn)詞章。在這里(指《上安州裴長史書》),詩人既然知道西方有大秦這樣一個名動?xùn)|土的國家,從而把它遣來,用它來指代西域之地,有何不可能呢?還有,詩人既在前舉出了西方的咸海,緊接著又舉出了西方的大秦國,“咸秦”相連,共指西方。這也與歷史上關(guān)東人士稱函谷關(guān)以西舊秦之地為咸秦有關(guān)。從地理位置來說,就關(guān)東而言,建都咸陽的秦國地在西方,人們以“咸秦”來稱之。就李白而言,其祖先奔竄之地也是在我國的西方,同是西方,恰巧后者水有咸海之名,國有大秦之稱,詩人忽發(fā)奇思,信筆寫來,取咸海之“咸”,大秦之“秦”,成“咸秦”以指代不也是入情入理的事嗎?正由于這個緣故,作者文中的“咸秦”一詞讀來并不覺得生澀,給人以似曾相識的熟悉感。不過,話說回來,人們對“咸秦”一詞的不解和誤解,也正是由此一層原因造成的。綜上,可以這樣說:像歷來注家那樣回避“咸秦”,不作解釋,是不應(yīng)該的;把“咸秦”說成“碎”的訛字,也是頗覺勉強的,對“咸秦”二字作如上的理解,揆以情理,還是可以說得通的。

　　三、關(guān)于“少長江漢”

　　對于“少長江漢”句,王琦注本無注釋,古今研究李白的專家都沒有正面解答這一關(guān)乎詩人青少年時代生活地方的問題。據(jù)李陽冰《草堂集序》和范傳正《李白新墓碑》記載,知李白一家是在唐中宗神龍元年(公元705年)從西域內(nèi)歸,回到劍南道綿州郡,并客居于綿州之昌隆縣,遂以此為家,時李白年五歲。此后直到開元十三年出峽為止,李白的足跡不曾離開過蜀地。其間李白雖到成都、峨嵋等處游歷,又從趙蕤學(xué)縱橫術(shù),從東嚴(yán)子隱居,但大部分時間是在綿州昌隆縣家中度過的?！吧匍L江漢”與詩人青少年時代實際的生活地點不符。唐代劍南道綿州郡昌隆縣,就是現(xiàn)在的四川省江油縣,在成都以北。流經(jīng)江油縣的涪江匯嘉陵江后入長江,從水系來說江油屬長江流域,它和長江還是能取得一些聯(lián)系的,但它和漢水卻是了不相涉的。漢水源出陜西,入湖北在漢口注入長江。劍南道的綿州昌隆縣,也就是今天四川北部的江油縣,無論如何也和漢水拉不到一起。盡管李白在上文敘其祖先奔亡之地時,大而言之,沒有確指,但那是因為時間既久且是祖上之事,不須詳指;再者,其祖先從西涼國亡出奔到唐中宗“神龍之始”,其家才“歸于蜀”,中經(jīng)200余年,歷數(shù)代人,恐怕他們在西域居住過的地方可能不止一處,因此也無法確指,李白只好取“咸秦”以指代其大致方位了?？墒沁@里就不同了,因為“少長江漢”四字,是詩人自敘青少年時代的生活地點,應(yīng)該是確確鑿鑿的。因此,這里的“江漢”二字必有訛誤?？嫉孛难馗锟芍?昌隆縣所在的綿州郡,是漢朝廣漢郡故地。后世稱前代盛隆,往往漢唐連謂;而在唐朝,人們有朝冠漢號,地呼漢名以代時稱的語言習(xí)慣。此類例子在李白和其他唐人詩文中不難找到。如高適《燕歌行》開篇曰:“漢家煙塵在東北,漢將辭家破殘賊?！贝颂帯皾h家”“漢將”實乃“唐家”“唐將”。又如白居易《長恨歌》首句云:“漢皇重色思傾國。”句首“漢皇”指代唐明皇天子。李白《上安州裴長史書》中“廣漢太守聞而異之”句,“廣漢太守”即綿州太守;范傳正《李白新墓碑》中“神龍初,潛還廣漢”句,“廣漢”亦是指綿州。這兩處都是以漢朝的廣漢舊名來代唐朝的綿州時稱。由此,我們可以這樣斷定:“少長江漢”中的“江漢”二字必為“廣漢”之訛。李白在此自敘一定是用家鄉(xiāng)的舊名“廣漢”來代當(dāng)時的郡名綿州,“少長江漢”應(yīng)是“少長廣漢”,這樣才與李白在綿州家中度過自己的青少年時代的生活實際相符合。這個訛誤不會是詩人自己造成的,出現(xiàn)訛誤的原因有以下兩點:一是“江漢”二字常連用,轉(zhuǎn)抄者沒有仔細(xì)核對原文,誤書“廣漢”為“江漢”;二是“廣”“江”二字同屬一個韻部,讀音差異不大,致使“廣”誤為“江”。

　　要之,李白在《上安州裴長史書》中的自敘,從“本家金陵”到“奔流咸秦”到“少長江(廣)漢”,正符合詩人的家世淵源經(jīng)歷及個人生活的實際情況。明胡應(yīng)麟在《少室山房續(xù)筆叢》中因《書》里有“金陵”二字,不細(xì)加考究,便斥為偽作,自屬武斷;而清王琦在《李太白全集》注中“自‘本家金陵’至‘少長江漢’二十余字,必有缺文訛字”的說法,恐怕也難以成立:“訛字”雖有,并無“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