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文茂/文

喝酒在南方叫“吃酒”，在某些地方叫“飲酒”，雖然意思差不多，但在我看來，“喝”字則顯得更豪放一些。

喝酒也是一項重要工作。同志之間、同學之間、戰(zhàn)友之間、老鄉(xiāng)之間、朋友之間、上下級之間，等等，經(jīng)常聚在一起聊天喝酒。喝得昏天黑地，喝得傷身傷胃。還得喝！不喝不足以體現(xiàn)真情，不喝不夠意思。有時喝酒也是工作，有多少業(yè)務是在酒桌上談攏，又有多少心照不暄的事情在喝酒之間解決？這已是誰也解脫不了的“場”！

喝酒是接待工作的一個重要方面。你到外地參觀，或者聯(lián)系業(yè)務，人家給你臉子看，或者招待你了勸酒并不熱情，你心里就不痛快。反之，你就好受得多。有次我到一個農(nóng)業(yè)方面的樣板單位去參觀，人家接待就不很熱情，咱食宿自理之后，跟人家客氣了兩句：“不好意思，來這里給你們添麻煩了?！比思业共豢蜌猓o握著我的手說：“是有點麻煩，不過我們很歡迎。你們來了又吃又住的，給我們帶來了收入?！辈铧c沒把我的鼻子氣歪了。有了這次教訓，另一次我到某地學習人家的先進經(jīng)驗，早就有了心理準備，見面咱先謙虛了幾句，表達了認真學習的誠意，并表明食宿自理。誰知人家把手一揮，道：“哪里的話，你們大老遠的來這里是看得起咱，哪有食宿自理的道理？再說都是對口兄弟單位，干了嘛事誰心里沒個數(shù)，有啥學頭？有嘛事咱酒桌上拉！”聽完咱心里就熱乎乎的，酒桌上自然就熱情四溢，豪情萬丈，喝了個腿肚子發(fā)軟。

喝酒也要講酒德。在酒桌上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喝酒者。我有個朋友為人實誠，上得酒桌，也不管你喝不喝、喝多少，他是舉杯即干；也不管你喝足喝不足，反正他喝足了就拉倒。他酒風也好，喝多了不哭也不鬧，你就覺得這樣的朋友可交。我有位同學就不同，有酒量，但喝起來不爽快，粘粘糊糊，耍奸擦滑，還常常理由百出，比如從兜里掏出幾片藥，說道：“你看，這幾天正吃藥呢，不能喝酒?！庇秩纾骸澳憧?，我臉都紅了，再喝就醉了?！焙染七€有很多毛病，比如同學聚會，都是一樣的人，他非得分出個三六九等來。有次同學聚會，他故伎重演，舉杯道：“咱喝酒分個層次，我先敬正科級的同學一杯，再跟副科級的同學喝一杯，最后同一般人員喝一杯?！彼奶嶙h當然沒有獲得通過，也難免有的同學氣得吹胡子瞪眼掀桌子。我有位老師喜愛偷喝酒，他一日三餐在家頓頓喝酒，享受獨飲之樂，喝完一瓶就把酒瓶藏在旮旯里。而出外參加宴會，則坐在桌邊文質(zhì)彬彬，滴酒不沾，所以他喝酒的事很久并不為人知。我喜歡三五好友時常聚聚，“獨樂樂，不如與人樂樂。”我不嗜酒，喝酒不可不醉，也不可太醉，享受的是這種喝酒的氛圍。有一種霸王喝法是頗招人煩的，你要請他喝酒，他裝腔作勢，自己不喝偏讓你喝，或者他少喝而讓你傻喝。你喝醉了他也不領情，反而怨你傻，說你喝酒貪杯。有一種人喝酒借酒撒瘋，拍桌子瞪眼，指桑罵槐，我是羞于與這種人為伍的，酒場上遇了這種情況，俺扭頭便走，惹不起咱就躲一邊去。

喝酒要入鄉(xiāng)隨俗。到呼和浩特出差，有朋友招待。他說：“咱內(nèi)蒙喝酒有個規(guī)矩，我先介紹一下桌上的幾個朋友，咱們先喝一圈，喝完之后，你能說出他們的名字，就是認我們這些朋友。要是說不出他們的名字，就是咱們的情義還未到，你得自罰一杯?！钡谝晃徽酒饋碜晕医榻B道：“你好，我叫葛拉倉巴拉丹扎木蘇丹。”第二位自我介紹道：“你好，我叫烏勒吉德列日圖愣巴?！边€沒介紹到第三位，我就蒙圈了，只好認罰。

喝酒須知己知彼，方能百戰(zhàn)不殆。我有一個企業(yè)界的朋友，善飲，有一次參加一個聚會，人尚未聚齊，小菜剛上了三五碟，他忽然對一位稅務局的朋友發(fā)生了興趣。在不明對方酒量的情況下，他提議和對方先喝個認識酒，提杯先干，對方也干了。我這位朋友看人家真給自己面子，舉杯提議首次見面再敬一杯，人家痛痛快快干了。兩杯下肚，已過了半斤，還有客人未到。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稅務局的朋友說：“初次見面，看兄弟也是性情中人，我得回敬你一杯，請你賞臉。”話說到這個份上，我這位朋友有苦也只能向肚里咽了。三杯下肚，我這位朋友已失了分寸，可對方依然談笑風生，對在座的諸位道：“我喝酒有個標準，一斤酒漱漱口，斤半酒扶墻走，喝二斤酒就有點多了，墻走我不走，那感覺好極了。喝不夠二斤酒，我就覺著渾身不得勁?！?/p>

有位大學男同學來訪，我置酒款待，并請同城的一位女同學坐陪。我和這位女同學雖然同在一個小城工作，但平時也難得一聚，起初她推脫女同志不善飲端端酒杯沾沾嘴唇也就過了，我們并不在意。大學畢業(yè)分別十幾年了，見面自然親切，酒過數(shù)巡，幾個人情緒高昂起來，互相敬酒。男同學給女同學敬酒，道：“敬你三杯，祝你青春永駐。我喝三杯，你得喝一杯，你怎么也得給我這個面子?！迸瑢W不好再推脫只好干了一杯。女同學對男同學道：“你大老遠的來看我們，我怎么也得盡地主之誼，回敬你三杯?！蹦型瑢W再三推脫，女同學哪里肯讓步。我出面打圓盤道：“喝多了不好，不喝也不好，那就兩杯頂一杯，女同學敬三杯，男同學喝六杯。” 喝完，女同學又道：“在大學期間，承蒙你照顧，至今想來，仍令我難以忘懷，在此我借花獻佛，再敬你三杯?！蹦型瑢W早已是強弩之末，不勝酒力，哪里肯再喝。我又再次打圓盤道：“那就一杯頂一杯，各喝三杯?！睙o奈之下，男同學只得強喝，可哪里還能再喝。我只能替男同學暗暗叫苦。俗話說：“酒場上三種人不可忽視：扎小辮的，紅臉蛋的，裝藥片的?！贝嗽捳嬉樱?/p>

地分南北，酒分區(qū)域。在貴州喝茅臺，在四川喝五糧液，在山西喝汾酒，在山東河北一帶喝古貝春和衡水老白干，到北京喝二鍋頭。我外出旅游或者出差，喜歡喝地方酒。有次到北京小湯山學習，幾個學員聚在一個小飯館吃飯，問老板有什么酒，老板推薦兩款半斤裝的二鍋頭，藍瓶的13元，白瓶的15元，我大聲拍板道：“我們來到首都，就喝這款貴的！”聲音宏亮，態(tài)度瀟灑，氣勢豪放，同桌的人都笑了。

更深夜闌，我在醉夢中醒來，屋里有幾絲亮光，樓外的世界安靜極了。我躺在床上，睜著眼橫豎睡不著，回想起酒局種種，回想起剛剛過去的一天，已經(jīng)過去的一年、十年、幾十年，人生遭遇的種種挫折，又或者經(jīng)歷的某一個高光時刻……思緒飄蕩開去，自己人生的故事互不相連，沒有開頭，也沒有結(jié)尾，大腦里瞬間刮起一陣迷亂的屎風暴……

沒有在深夜沉醉過的人，不足以與之談人生。

2022年5月5日星期四

(文中圖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