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蕭條的秋日,梧桐樹葉被吹散在院內,鋪滿了小道。
庭院里本種滿了牡丹,本是一片繁花似錦,可如今卻是雜草叢生,枯枝牡丹的枯枝在秋風中的顯得格外蕭條,金黃的落葉鋪蓋在上面。
原本悠長的小道,也因為長期無人清掃,變得灰塵仆仆。
雕花的紫檀木窗上面覆蓋著厚厚的灰塵,當初屋內的主人已經(jīng)長久沒有開過窗戶了。
屋里是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來一陣一陣低微的咳嗽聲和小丫鬟壓抑的抽泣聲。
宰相府里的湘院里住著的女主人,本來是被其所有女人所向往艷羨的對象。
傳言這位宰相深愛自己的夫人,為了這位夫人在京城的郊外滿了十里牡丹,每到春分的時候牡丹爭相斗艷好不熱鬧,人們都戲稱這位夫人為“牡丹夫人”。
據(jù)說這位夫人美麗如牡丹,靜如止水動若脫兔,美得不可方物。有人曾有幸,遠遠望上一眼,當真是風華絕代。
從前有多風光,現(xiàn)在就有多落寞。
溫婉心有不甘又如何,奈何一顆真心錯付。
本以為遇到此生摯愛,他視你如珍寶,對你百般恩寵,為你種上了一城的牡丹花。
誰曾想這是竟是一場笑話。
就是在一次宮宴上,溫婉見到了什么才是第一美人,她本自持的美貌,在那個人面前變得一文不值。
溫婉驚奇地發(fā)現(xiàn),她們長得很相似,容貌五官幾乎一模一樣。
只是那人有一雙攝人心魄的丹鳳眼,而她卻是一雙杏仁眼。
那個人美麗富貴如盛開的牡丹,而她卻更似雛菊清新脫俗,一個美艷一個卻是出塵。
可是無論雛菊有多脫俗,終究比不過那富貴的牡丹。一碟清新爽口的小菜,永遠比不上那珍饈美味的佳肴。
在宴席上她過度關注于這位夫人,無意中瞥見自己的丈夫,那哀傷卻又深情的眸子中竟然有那位夫人的影子。
溫婉開始觀察自己的丈夫,她原本沉浸在幸福中的心慢慢冷靜下來。
她發(fā)現(xiàn)他在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望著她出神,仿佛透過她在望著另外一個人。
溫婉因為他為自己種下了滿城牡丹,所以喜歡牡丹。
可誰知道她對這種富貴的花并不太喜愛的,相比較而言她更喜歡沉寂的睡蓮。
后來才知道那位夫人喜歡牡丹,而她的丈夫在為自己種下滿城牡丹的日子,恰逢那位夫人的生辰,好巧好諷刺。
這讓溫婉心中的擔憂,便是從那天開始與日俱增,心中的夢魘逐漸強大讓她幾乎瘋狂。
她一次次的試探,卻一次次的失望,最終變成了絕望。
想到那日被邀進宮,是因為自小疼愛的妹妹成為了皇貴妃。
溫婉乘坐著軟轎,被太監(jiān)和宮女們一步一顛的送到了太和殿。
當溫婉再一次看到自己天真爛漫可愛的小妹妹,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變了。
變得沉靜寡言,高貴卻又落寞。曾經(jīng)與自己無話不談天真無邪的小妹,變得有些陌生。
只見太和殿上的溫可馨,一襲淡藍宮衣設工巧妙,衣襟巧縫細碎邊花,夢幻的藍,呈淺的粉,攜睦如景,雖做工精細,但在著百花爭奇宮中,卻略顯平凡,美艷如斯。秀發(fā)輕挽美人舘,斜插單只玉簪,清秀典雅。黛眉巧化宮妝淺,嫵媚動人??谌艉榈?,同簪系晶瑩耳墜,淡妝點點,迷煞旁人。
如今的溫可馨已經(jīng)是身份尊貴的皇貴妃。
神情肅穆更顯得溫貴妃尊貴而又威嚴,和記憶里那個總是愛笑的妹妹截然相反。
這皇宮里就數(shù)溫貴妃最是寡言少語的,宮女們也最是怕她。
溫婉今日一身茜素青色的衣服,纖細而如雪般的手臂,上戴翡翠手鐲,微幽蘭之芳藹兮,步踟躕于山隅。于是忽焉縱體,以遨以嬉,卻也是顯得沉寂。
溫貴妃摒退了下人。
那些宮女們如釋重負般地落荒而逃。
溫貴妃伸出手拉住了溫婉,讓溫婉坐在了她的旁邊。神情復雜的望著她,低低的嘆了一口氣說:“姐姐,你后悔嗎?”
溫婉微愣。
“反正我是后悔了,悔不當初。想想我們從前的日子,是多么的令人難忘。不像這深宮之中,除了爾虞我詐,就是工于心計人心叵測?!?/p>
溫貴妃望向了溫婉,眼神諱莫像是有所隱晦,不知從何開口的樣子,糾結了半天,終是繼續(xù)開口道:
“今日你知我為何宣你入宮?”
溫婉自是知道溫可馨在宮中過得不如意。像她們這樣小門小戶出身的女兒,溫可馨能做到如今的位置,想必付出了不少的代價。
“今日是貴妃娘娘的生辰!”
“為何他不記得?”
溫貴妃望著茶水上的浮葉,起起伏伏就像她的一生。
“殿下向來勤勉公務繁忙,定時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了?!?/p>
“別人這么框我,你也這么騙我。還不是忘記了,不重視了。還有天琦閣自從住了那個女人,他就忘了我…”姐妹倆都陷入了沉寂中。
溫婉先開了口:“可馨,我們或許不該來這繁華的京城?!?/p>
溫可馨看著日漸消瘦的溫婉,似是下定了決心,說道:
“姐姐,我最近知道了一件事,本是不想讓你知道的,現(xiàn)在見你這樣,我想你怕是已經(jīng)知道些什么了!我就告訴你吧!”
看看溫婉沒有反應又接著道:“攝政王妃和子軒家本是表兄妹,兩人從小到大就是青梅竹馬,原本兩家就準備好定親了,可是偏巧當時被刺客追殺的攝政王身受重傷,恰巧被王妃所救。
攝政王對王妃一見鐘情,在還沒有痊愈的情況下就向柳府提親,柳家迫于壓力,只能將柳珊珊嫁給了攝政王楊鏞。
楊鏞對柳珊珊那是寵愛有加,只要是珊珊喜歡的,他就不惜一切代價給她。
李子軒當年受太宗賞識成為太子的陪讀,出使西域和南疆談判都是這位王爺?shù)墓凇?/p>
還真是一位心胸寬廣的王爺!我是做不到這些的?!?/p>
溫婉和溫貴妃敘舊了好些時辰,到日落三更才回府。
溫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來的,她已經(jīng)記不清了。
見到在前廳等她的李子軒,眼神里說不出的焦慮與急切,溫婉就連現(xiàn)在都還在自己欺騙自己,可能是自己多想了,她在不停的安慰和催眠自己。
李子軒緊緊的抱住了她,喃喃道:“你從未回來這么晚過。婉兒,以后不許你離我半步!”
這是變相的軟禁她嗎?
從那天之后,溫婉就沒有再見過李子軒,也許起先溫婉還存在著僥幸心理,或許李子軒只是生她的氣。
后來發(fā)現(xiàn)自從李子軒見過柳珊珊之后,他比之前就變得有些急躁,不像以前運籌帷幄,泰山崩于前依然安然不動的清冷宰甫。
這些日子,溫婉仔細回憶起好多。
秋季的斜陽投射在發(fā)涼的床上灰色的臉龐。
呆滯的眼神。
幾許無奈,幾許不安,幾許心碎的惆悵……
絲絲寒氣再次把溫婉的心兒,狠狠刺穿……
溫婉顫抖著,仰面躺在床上。
望著天花板。
仿佛在刻意的尋找一個出口。
一個夢的出口。
可她看到的那個出口很窄,很窄……
她累了,不想再想這些煩心的事了。
想到這里她又低低的咳嗽了兩聲,床邊叫楠香的丫鬟抽泣:
“夫人,你就吃些東西吧!這人生病了不吃東西可怎么辦?。俊?/p>
“對對對,夫人,你吃些東西就會好起來的!”說著蓮兒就端起了米粥急切的要喂溫婉。
溫婉擺擺手推開粥碗說道:“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你們不必騙我?!?/p>
自從那次宮宴之后,溫婉就感到自己生病了,上一次溫可馨說的事情更像是最后一根壓死駱駝的稻草,她就一病不起了!
京城里的大夫被一次次地請來,仍然沒有起色,直到今日連御醫(yī)趙大人都對她說:“夫人可還有什么心愿未了?”
溫婉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突然她也就釋懷了。
2.重活一世
溫婉在她人生中第二十八個年華閉了眼。
溫婉記得在她最后的時日里李子軒來到她的床前,用一種復雜的神情望向她,呢喃道:
“你這又是何苦呢?”
溫婉耗盡所有的力氣來放棄,努力剔除他留在她身體中的印記,早已失去的一切,只剩呼吸的殘延,如死尸般在荒野流浪,絕望,猙獰而狂妄的笑,粉碎了所有的夢想,她早已透徹,配不上他的空洞皮囊,漫無目的行走,像是盲了心,看不見未來,看不見期許,像是被掏空,找不到記憶,找不到自己。
溫婉在心目中滴滴的哀嘆了一聲,也許是她太貪心了,貪心的想占有他的心,他對她已經(jīng)很好了,至于那顆心她不應該奢求的。
她忍不住,她不甘心,她想要證明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可是越是證明,越是心寒。
等李子軒走后,溫婉含著淚說道:
“如有來生,愿與君永不相見,生生世世?!?/p>
當溫暖再次睜眼之時,發(fā)現(xiàn)自己重新回到了16歲的時候。
那一年父親還沒有去京中的私塾教書,她和妹妹還在北齊那個偏遠的玲城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
一切的一切都沒有開始,她還是在玲城,妹妹還是那么可愛幼稚。
溫婉不想讓之后的事情發(fā)生,那就必須阻止自己的父親去京城。
因為如果父親去了京城,那接下來的事情就會發(fā)生。他們全家前往京城,他們就會在那次宴會上相遇。
不!不可以!她要阻止這一切的發(fā)生。
溫婉仔細回想當年發(fā)生的事情,爹為什么會去京城?
好像是京城有一位故友想開一間私塾。
想到與自己父親曾在私塾中一起念書的情分,便要父親在自家私塾中授課。
想到這位父親的故友,也是一個不簡單的人。此人乃是著名的秦氏第六子名敏,人稱商界第一才人。
秦氏產(chǎn)業(yè)遍及北齊全國,甚至于與北齊交惡的南疆都有他的產(chǎn)業(yè)。
秦氏的酒,醇厚而又濃香,卻又不醉人,如若飲此酒過多,一般的酒第二天絕對會頭痛欲裂,而這就不會反倒會神清氣爽。
秦敏溫婉還記得他,那是一個和藹卻又不失精明的老先生,一般的商人大多都是老奸巨猾,詭計多端。而秦敏卻不同,他重情重義,所以人們也喜歡和他交往。
在京城之時,秦敏還對她們家多有照顧。秦老爺子見溫婉有經(jīng)商頭腦,還教了不少商賈之術給溫婉。
可也正是秦敏讓她認識了李子軒,如果不遇見,就不會發(fā)生后面的事,妹妹也不會因為到自己家中玩,認識還是太子的上官景德,一切的一切都不會發(fā)生。
記得那是在春節(jié)左右,負責送件的趙大叔突然來到溫家送信,說是京城來的信。
當時溫婉還以為送錯了人家。因為溫家人丁單薄,溫老爺就生下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女兒前些年已經(jīng)遠嫁到平城,平日里走動不多,所以溫婉影響不深。
大兒子溫誠在15歲那年,因為南疆來犯當時的蔣平老將軍親自帥兵出征,當時溫誠一腔熱血為報效祖國,瞞著溫老爺子參了軍,直到臨走時才知道。
當時就那一年的廣平之戰(zhàn),北齊雖然勝利了,但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蔣老將軍所率領的20萬人,經(jīng)過此次戰(zhàn)役,只剩下了5萬人。據(jù)那些回鄉(xiāng)探親的軍人說,那場面真的是血流成河慘不忍睹。
而溫誠自從出征之后,就再也沒有回家過,先前還有幾封書信。
那次戰(zhàn)役之后變音訊全無,回來的戰(zhàn)友也不知其去向,怕也是兇多吉少。
溫老爺子聽說長子怕是回不來了,本就病重的身體,沒過多久便就撒手人寰了。
溫老太和溫老爺子感情深厚,沒過多久就隨溫老爺子去了。
偌大的溫家也就剩下了,溫實一人和二個女兒,溫實的發(fā)妻也因為生溫可馨而難產(chǎn)去世了。
溫實因為念過些書,也有個秀才的稱號,在自家院落里辦了個小私塾,日子也還過得去。但是從來沒有親戚住在京城,更不曾與京城人士有過來往,所以溫婉對這件事影響深刻。
就是因為此事還有些嫉妒眼紅的人家沒少編排溫家的不是,說溫家是攀上了高枝,麻雀變鳳凰啦!
溫婉的爹溫實又是個不愛辯駁的性子,沒去京城之前溫婉和溫可馨沒少受人欺負。
尤其是之前和溫家有些過節(jié)的陳員外家,陳員外之前看上了一個良家女,想要收入房內坐第10房小妾。人家不愿,便在大街上拉扯起來。
陳員外向來在玲城有些威望,強搶婦女這件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陳員外又是個極愛面子的人,下面的人大多對他溜須拍馬,馬首是瞻,都說他是大圣人,體貼人家姑娘,生活不易,讓其住進府內也是愛民之心。
就連本地的縣令對于此事也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可當巧那一天溫實出去辦事,溫實向來為人正直自是看不過去,痛罵了陳員外幾句,弄得陳員外也不好再要那女子,所以一直懷恨在心。
只要溫家有一點風吹草動,陳進就令人四處散播謠言損害溫實的名聲。
轉眼就到了春分這一日,溫婉早早的就守在信局門口,這幾天溫婉天天如此,都快成這里的??土恕?/p>
門口蹲著啃包子的趙小伍見到了溫婉,臉一紅把還沒有吃完的包子隨手丟到了一旁,就跑進房里面去喊他爹了。
從里屋走出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此人真是信局的趙武,爽朗的笑聲迎面而來:
“我說我這混小子怎么這般急著要我去送信,原來是溫家大姑娘來了。真巧你拖我?guī)湍懵N著有沒有你爹的信,這不今日剛到我手上,正準備給你送去呢!”說著從手中掏出來一封信。
溫婉從趙大叔手中接過了信,這信用上好的錦布包裹著,看得出這封信對于主人的重視程度。
溫婉笑著塞給趙大叔一錠銀子,感謝了一番便就回去了。
趙小伍呆呆的望著溫婉離去的背影出神。
趙武看到自己兒子的小表情那還不知道他的小心思,上去就給趙小伍的腦袋瓜子一掌,隨后揪起趙小伍的耳朵怒斥道:
“你小子心里想什么,你老子我還不知道?溫家大姑娘的心思你就別想了。你??!配不上!”
趙小伍被他老爹揪的耳朵生疼也怒道:
“憑什么我配不上?”
“你就不說那個溫家大姑娘的爹,能讓你娶她女兒?還有你知道這次的信,從哪里來的嗎?”
趙武不屑的說道。
“從那里來的?”
趙小伍好奇的問。
“京城秦家!”
趙武要及時點醒自己的傻小子,及時滅了不該有的心思,省得日后麻煩。
溫婉快速回到家中,在門口不敢逗留,三兩步的就到了房里。溫家不大,下人也不多,連她們父女也就五口人。
溫婉的生母李氏陪嫁過來的丫鬟陳媽,還有溫老爺留下的家丁田叔。
溫婉立刻打開信件,這信是秦敏寫得沒錯,這字蒼勁有力,字語間流露出與溫實深厚的友情,還談到了報復和理想。
怪不得溫實會去京城,這秦敏果真是個人精,每一句都透露出愛才之心,憂國之心,和溫實兩人的情分只是粗略帶過。
溫婉了解自己的父親,他和自己的大哥一樣,有著滿腔熱血。
奈何溫家就剩下他這么一個獨苗,溫老爺對他又看得緊,他沒有辦法去殺敵報國。無奈只能從文。
溫實向來討厭那些老奸巨猾的商人,可唯一的摯友卻是有名的商人,內心上說不過去,也自然會傲嬌一段時日。
溫婉拿起自己早就準備好的信件,用油紙好好包裹起來。
其實溫婉大致猜到了這信里的內容,早就找人模仿溫實的字跡寫了一封回信,大致意思是自己已無此心,請其另尋他人。
文名:浮生如夢
狀態(tài):已完結
小說來源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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