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披帕爾馬球衣，在意乙聯(lián)賽，44歲的布馮踢完了職業(yè)生涯第27個賽季。按照新合同，意大利傳奇門將還會再戰(zhàn)兩年；而他的回憶中，滿是對未來的憧憬與寄托?！?/p>

意法情緣

FF 還記得自己第一次接受采訪時的情景嗎？

GB (思考片刻)不，一點都不記得了……1995年開始職業(yè)生涯后，曾有那么幾天，我接受了很多采訪，不斷與人聊天……甚至還有美國總統(tǒng)(大笑)！

FF 如果不守門，你最喜歡踢哪個位置？

GB 肯定是踢中衛(wèi)或者中場，因為我是利他主義者。我喜歡為了球隊而跑動，會主動理解球隊需求，以此為基礎(chǔ)做決定。我能力很全面，什么都懂一些，在生活中，這永遠不是壞事。

FF 職業(yè)生涯27年，你從未攻破過對手球門……渴望進球后那種激情嗎？

GB 在我參加過的1000多場比賽里，有過那么五、六次，全場最后一次角球機會，我沖上前去試圖破門，但從未成功過。職業(yè)生涯中，我經(jīng)歷過很多積極的事情，所以，我可以不考慮這種不該屬于我的激情。退役前最后一場比賽，主罰讓球隊5比0取勝的點球？不不不，我對此沒有興趣，這不會給我額外的快感，也不符合我的個性。如果比分膠著情況下讓我罰點球，我倒是會考慮，即便有可能讓對面的同行感到難堪(笑)。

FF 為門將著想，你會建議修改哪條規(guī)則？

GB 對門將最苛刻的一條規(guī)則，其實已經(jīng)取消了，那就是在禁區(qū)內(nèi)犯規(guī)后遭受雙重懲罰：點球+紅牌。正常大腦都不會想出這樣的規(guī)則，之前許多年，我們?yōu)榇顺缘搅瞬簧倏囝^……有時我們都不敢出擊，因為害怕被罰下。作為門將，你必須不斷展示良好的時機判斷能力和出擊的勇氣。

FF 意大利球隊已經(jīng)12年沒能贏得歐洲冠軍杯，這是否說明亞平寧的頂級足球沒落了？

GB 我從未公開表達過這個想法，因為我尊重意大利足球。但是，我對一些俱樂部高層表達過自己的憂慮，畢竟問題太明顯了。不提歐冠，歐聯(lián)杯改制前10年，我們基本也都是看客……必須盡快擺脫這種局面，因為很難堪。一個聯(lián)賽的平均價值，是以中游球隊水平來衡量的，與之對應(yīng)的就是歐聯(lián)杯。1999年我跟帕爾馬贏得歐洲聯(lián)盟杯后，再也沒有意大利球隊稱霸這項賽事，所以人們會很容易地感覺到意甲水平下降了……

FF 如何評判法國和意大利在足球上的對立？

GB 我認為，這是健康的，也經(jīng)常被拿來開玩笑。意大利和法國，感覺就像表兄弟。如果談起與我們最像的國家和人民，我立刻會想到法國，盡管從文化和歷史來看，兩個國家有著很多不同。

FF 2006世界杯決賽，看到齊達內(nèi)頭頂馬特拉齊后，你對裁判埃利松多說了什么？

GB 什么都沒說！看到那一幕后，我立刻用叫喊和肢體語言提醒邊裁，那確實非常令人意外……而對我們來說，那是比賽的轉(zhuǎn)機！齊祖當(dāng)時的狀態(tài)難以置信，他隨時有可能改變比賽。那場比賽，我們傾盡全力，而那屆法國隊真的非常強大，或許是當(dāng)時最強大的，看看他們在德國世界杯上的征程就知道了。只有靠著強大精神力和某些意外，才可以戰(zhàn)勝他們。

FF 你覺得自己的價值是否在法國得到了認可？

GB 毫無疑問，在巴黎效力那段時間，我獲得了很多認可和喜愛，大多數(shù)法國人對我非常感興趣，尤其是走在街上時。這讓我很感動，也不覺得難受。

FF 對法國門將，你怎么看？

GB 我腦海中有很多優(yōu)秀法國門將的形象，比如拉馬、巴特斯、弗雷、洛里……他們都讓我印象深刻。巴特斯總是一副唯我獨尊的樣子，那是他的力量。而如今，我非常喜歡邁尼昂。我在法甲踢球時，一位意大利門將教練專門向我打聽了法國門將的信息，我當(dāng)時告訴他，為里爾守門的邁尼昂值得意大利俱樂部為他花大錢。很高興，最近兩年他的出色表現(xiàn)印證了我的觀點。

適應(yīng)變化

FF 你最討厭足球世界里的什么事情？

GB 一些陳詞濫調(diào)。任何個體的價值都是獨一無二的，我們應(yīng)該以此作為評價某人的標準。我也討厭政治正確，即使我這么做過……但我那么做，是為了避免冒犯他人。說出事實，總會令人感到不快，尤其是在公共場合。我其實很討厭評價其他球員，但你必須不斷說同樣的話，避免看上去不禮貌，或者不尊重別人。

FF 比賽日益增多，是否會讓足球不堪重負？

GB 我仍舊享受著足球，因為這是消遣和職業(yè)。如果某個同行厭倦了，他可以收拾東西離開，球員永遠有選擇的自由。至于球迷，世界變了，追隨主隊的方式和工具也變了?，F(xiàn)如今，激情和感情正在慢慢淡化，足球的某些個性消失了，一切變得雷同。以前面對瑞典隊，我知道他們會不停把皮球踢到禁區(qū)上方，那些身高兩米、金發(fā)藍眼的家伙會圍在我身邊跳來跳去。而現(xiàn)如今，瑞典隊和意大利、西班牙、尼日利亞踢得差不多。我一直很喜歡不同球隊的不同特點，但世界已經(jīng)拐去另一個方向，我只能接受，并且向前看。

FF目前意甲的本土球員比例只有35%，這怎么可能！

GB 可能有經(jīng)濟原因吧！無論如何，我對此感到遺憾。我現(xiàn)在踢意乙，看到很多意大利球員有能力踢頂級聯(lián)賽，甚至更高水平……可惜殘酷的現(xiàn)實，讓我們失去了優(yōu)秀人才儲備，并直接傷害了意大利國家隊。

FF 新冠疫情之初，意甲賽場出現(xiàn)過“我們會更好地走出去”這樣的標語，這是在煽動群眾嗎？

GB 這是一種愿望，或許也有點兒你說的那種意味，一切取決于人們?nèi)绾卫瞄e暇時間。我就是很好的例子，那段時間，我花了很多精力去檢查自家地基是否牢靠(笑)。我已經(jīng)44歲了，仍舊擁有這樣的心理和身體條件，仍舊充滿能量，我自己也很吃驚，這是我以前沒有想到的。是的，我會繼續(xù)享受足球。

FF 當(dāng)俱樂部遭遇史無前例的經(jīng)濟困境時，球員是否顯得太自私了？

GB 2020年，在尤文圖斯，大家都表現(xiàn)得非常嚴肅而理性。俱樂部建議我們放棄兩個月工資，我們沒有談判，毫不猶豫地接受了，只用了5分鐘。這證明我們并不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大家都關(guān)注著足球的未來。你提到俱樂部的經(jīng)濟困境，確實，缺少收入來源是一方面，球員工資太高是另一個原因。如果俱樂部老板決定停止資助，要么球員不再踢球，要么去尼加拉瓜維持收入標準(當(dāng)時尼加拉瓜聯(lián)賽照常進行，這里有些氣話的味道)……解決方案很簡單，為何我能發(fā)現(xiàn)，而其他人發(fā)現(xiàn)不了？這一切的背后，有著復(fù)雜的利益。

FF 尤文圖斯為何總會卷入丑聞之中？

GB 因為她頭頂永遠懸著達摩克利斯之劍。她一直處在支持者和反對者之間，是整個意大利的關(guān)注中心。她會被冠以各種罪名，經(jīng)常遭受處罰，有些錯誤其他俱樂部多少也犯過……我這么說，并不是要把自己樹立成“老婦人”的捍衛(wèi)者。當(dāng)尤文圖斯卷入爭議之中，其他人都會躲到她背后，因為他們知道，尤文圖斯永遠會吸引最多的火力。

堅持的意義

FF 智能手機和社交媒體，正在分解和摧毀更衣室？

GB 是，也不是。這些可以用來團結(jié)大家、激發(fā)挑戰(zhàn)，比如一些很有趣的視頻。有些東西分享出來，能起到提升凝集力的作用。我當(dāng)年剛出道的時候，大家使用的是另一種方式；現(xiàn)在看看我的兒子，真的不能要求他像我小時候那樣做，他們的成長方式，與我們當(dāng)年不同。

FF 你的女友伊拉麗婭·達米科是名體育記者，她是否改變了你對這個職業(yè)的看法？

GB 不，認識她之前，我就已經(jīng)有了很豐富的與記者打交道的經(jīng)驗。我知道你們的工作很不容易，經(jīng)常要費盡心思獲取一些信息，我對你們非常尊重。然而，你們有時也會完全失去客觀，因為你們被外界因素所困擾。比如，幾年前，我看到一名記者因為閱讀社交媒體上的一些信息，改變了對某名球員或某支球隊的看法。角色反轉(zhuǎn)，這太瘋狂了！

FF 經(jīng)歷了如此漫長的職業(yè)生涯，是否會讓你長時間忽略家庭？

GB 這曾經(jīng)是讓我長時間感到疑惑的事情，但這幾年，我看到了孩子們對于能跟隨我的職業(yè)生涯而感到開心。2018年，我一度決定退役，然后接到了巴黎圣日耳曼的電話……我首先決定跟孩子們談?wù)?，他們沒有絲毫猶豫：“去吧，爸爸，這太棒了，你會為一支超級球隊效力?！蔽乙虼嗣靼祝瑢λ麄儊碚f，將我視作標桿是很重要的事情，他們很高興有這樣一個爸爸。

FF 你開辦了布馮青訓(xùn)學(xué)院，對于那些孩子，你有怎樣的期待？

GB 我永遠不會忘記自己小時候的經(jīng)歷。如今，這所學(xué)院可以讓更多孩子實現(xiàn)夢想。我為他們提供了高質(zhì)量、專業(yè)的設(shè)備和師資，然后使用了自己的名字，投入了精力。我不想只是裝裝樣子，我的真正目標，是留下一筆遺產(chǎn)。

FF 你從未獲得過金球獎，對此感到遺憾或生氣嗎？

GB 評選總是沒有邏輯的。2003年，我是歐冠最佳球員(決賽點球大戰(zhàn)不敵AC米蘭)，要知道，門將很少獲得這個獎項，但我甚至沒能進入那年的金球獎評選前5(尤文隊友內(nèi)德維德獲獎，亨利、馬爾蒂尼、舍甫琴柯、齊達內(nèi)緊隨其后，布馮排名第9)。記者們都沒看球嗎？他們?nèi)鄙儆職鈫?？我不會生氣，因為到最后，我會對某些獎項失去興趣……在我看來，金球獎最大的不公是伊涅斯塔從未獲得，他本來與馬拉多納、羅納爾多、梅西同樣出色。

FF 你是歷史最佳門將嗎？如果不是，誰最接近這個身份？

GB 這樣對比門將，是沒有意義的。每個人都是自己時代的冠軍，你無法將切赫和一名50年代的門將放在一起作對比，因為切赫身高兩米，后者可能只有1米5。人類是在不斷進步的，科技也在提升球員的表現(xiàn)。你們可以做那種排行榜，但應(yīng)該是每20年或25年進行一次。

FF 一些你的粉絲，希望你能在較高水平時退役。能理解嗎？

GB 如果聽從這些建議，我應(yīng)該在奪得5座意甲獎杯，參加兩次歐冠決賽，獲得兩次世界最佳門將后退役，那時，不會超過40歲……我認為這些都是自負和做作。球迷愛你，但你如果不踢了，他們就不再愛你了。我的生活，不能被其他人的意愿所影響。球場就像舞臺，作為一名演員，我認為自己44歲還在踢球，對年輕人和我的孩子們充滿教育意義。

FF 職業(yè)生涯至今，你先是回到尤文，然后又回歸帕爾馬……是否考慮過回巴黎？

GB (笑)誰知道呢？如果你對我說，“你50歲還在踢球，可以去巴薩或皇馬，然后贏得世界杯和歐冠”，我也不會感到意外。我會竭盡所能，踢得更久。

本文采訪：瓦倫汀·保盧齊

編譯：向波

本文原載于第844期《足球周刊》

發(fā)行日期：2022.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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