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自然山水,一脈人文風情,只能“走近”,還是可以“走進”,于行旅之人關(guān)系重大。
人與人之間的美好,需要保持距離;人要獲得山水的快樂、人文的魅力,則必須消融距離。
猛洞河山水的功能不止于遠觀,還可以走進;猛洞河的山水不但可以親近,更加可以親熱——以放舟激流的方式走進并親熱。
石之奇
這個夏天再次進入猛洞河,我認真地撫摸了猛洞河的石頭。
石頭們或光潔或粗糲,或矮小或巨大,或奠基于兩岸青山腳下,或兀自立于河流旁側(cè),或橫亙在河流中央。它們的線條、色彩、造型、布局,完全出自天機,天然不雕,天趣自成。
猛洞河的石頭,是深秀的。
這里青山夾岸,最遠處的石頭以山的基礎(chǔ)出現(xiàn)。有山就有石,無石不成山。它們或?qū)訉盈B疊從山體延伸而出至河心,或者深不可測地壁立于河流之下,造就了這里奇幽的峽谷景觀、飛瀑流泉、溶巖峰林。
猛洞河的石頭,是古意的。
那些披掛蒼苔、生長菖蒲的石頭,距離河心更近一些,并無體量優(yōu)勢,像石類中的平凡者,長相平庸,沉寂無語。但那歷歷蒼苔、盈盈菖蒲,不僅打破了灰白的枯燥,而且躍起昂揚的生命力,升騰一派郁郁蔥蔥的生意。低頭,彎腰,從河中掬水向它們拋灑,一時,石頭與植物輕沾水滴,晶瑩迷蒙,似真似幻。像那些來自久遠的青銅器,正是斑斑銹跡使冷硬的軀體有了時間的印記和生命的溫度。
猛洞河的石頭,是雄闊的。
激流險灘處,必立有奇石。諸如閻王灘之類,石頭們均被摩崖石刻所標記,頑然矗立,像守衛(wèi)關(guān)隘的勇士,不動聲色地警戒來者就要進入險境。在過灘時,迅疾地撫摩一把,卻可感受到它們的潔凈與溫潤。人在石的面前,正像此時此刻,是以須臾面對永恒,但從萬古洪荒中走來的頑石,正以頑強和永恒激發(fā)起脆弱的人對種種生命困境的斗志。
水之麗
猛洞河,是一個百去不厭的地方。
從幼年、少年、青年及至中年,我反復地去,都不曾感到疲倦。那里,山的每一處轉(zhuǎn)角、水岸上下樹枝與水草被激蕩的模樣,還有山谷之上流動的白云,所有的一切,每一回去看,都是不同的,都是嶄新的。
這里的雄山奇石跌宕著水的姿態(tài),而正是水的多變,魅惑著人們。
來猛洞河,乘一只竹筏,撐一支篙,隨河流的方向放逐自己,途中可與千變?nèi)f化的水相遇。有湍流深潭,有飛瀑鳴泉,可歷練肉身,可聆聽天籟,可洗滌蒙塵,可安放心靈,可強健精神。
河流是大地的方向,也是精神的向?qū)А?/p>
最愛這里流走變幻的水的褶皺。我們身處其間,它們變化無常。清透靈動,轉(zhuǎn)瞬即逝,介于有形無形、似真似幻之間。可觸碰撫摩,但不可占有;可感知體會,但絕不可以語言窮極。因此,它們總是以具象的物質(zhì)形態(tài)觸發(fā)關(guān)于時間與生命的抽象思考?!笆耪呷缢狗?,不舍晝夜”或“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是先哲們的表達,而我則深信:走進河流,就可獲得啟迪與智慧。
瀑布,是猛洞河水的另一種形態(tài)。沿途,分別有名為哈尼宮、捏土、落水坑的瀑布,它們都有生發(fā)于時間深處的傳說,個個來頭不小。它們或凌空而下、漫天飛珠,或細水長流、如紗似霧,或奔騰直下、生猛熱烈……凡此種種,先遠觀,再進入,一任自天而降的水流輕撫、洗滌、沖刷、撞擊,哪怕寒冷凜冽令人失控驚呼甚至無法喘息,也在所不惜。筏出,回首,塵埃不惹,悲喜不驚。
猛洞河是形而上的,是精神與靈魂的。
漂流之激爽
浪急灘險、跌宕盤旋,隨波逐流、左沖右突,大驚小怪,大呼小叫,全身濕透、精疲力竭……猛洞河哈妮宮至牛路河段,全程近20公里。呼朋喚友、聲勢浩大地乘坐皮艇漂流而下,無疑是實現(xiàn)與這方山水親熱的最佳方式。
天地之間,白云之下,碧水之上,放下所有的束縛,忘記所有的羈絆,卸下所有的面具,挑釁地打一場水仗,勇敢地闖一回險灘,讓水花四濺,歡聲乍起,身體盡濕,煩惱盡去。
將近牛路河大橋終點時,撐篙的艄公不僅任我們放肆,還鼓勵從鋼筋水泥叢林里出逃的城市人跳入河中,頑皮地來一回野游。他們在水上撐篙、避障、前行,嫻熟得就像我們拿筷子吃飯,又在船頭船尾來去行走,如履平地甚至健步如飛,還有,講起臟話很溜很民間很幽默……這讓我想起沈從文先生筆下那些果敢野性的船夫和久遠之前詩意的水上日子。從他們身上反觀自己,很局促很怯懦很可憐。
山水與書畫、樂舞一樣,其實都是藝術(shù),前者為大自然神工鬼斧的藝術(shù),后者是人為創(chuàng)作的藝術(shù)。好的藝術(shù)總能調(diào)動人所有的感官,令眼、耳、鼻、舌、身、意都有感知與情緒。在猛洞河,旅人們打開感官,體驗、享受、放松、撒野,與大自然真正融為一體,而不只是匆匆的過客與草草地觀看。
如此看來,猛洞河的山水是世間最好的山水,是造物主最優(yōu)秀的藝術(shù)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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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團結(ji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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