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母親的忌日。
2005年的一個凌晨，母親悄然離世，那一刻我的心空了。此刻，明月清照，萬籟俱靜，我坐在母親的遺像前，點上一炷香，祭奠她的亡靈。
母親肖像
母親活著的時候，我們總是忙，忙于工作，忙于應(yīng)酬，忙于孩子的學業(yè)，休息日又忙于睡覺，從來沒有這樣靜靜地陪著母親坐一坐，聊一聊。母親老了，她最怕寂寞，她最需要的是子女的陪伴，可她就這一點簡單的需求，我們都吝嗇地從來沒有給予過。此刻，對著母親的相片，我的愧疚之情河也似的奔流出來，母親對我們的愛無以言表，只要我們活著一天，她便不肯委屈我們一秒，可我們對她的愛卻少之又少。
此刻，記憶的閘門悄然打開，把我?guī)У搅撕⑻釙r代——那個和母親相依為命的時代。記得我5歲那年，轟轟烈烈的文化大革命開始了。不久以后，我就跟隨母親到了五七干校。這個干校設(shè)在一個四面環(huán)山的山坳里，環(huán)境很簡陋，就在一片荒無人煙的黃土地上蓋著幾排平房，那就是我和母親生活的地方。當時那里物質(zhì)極度匱乏，生活極其艱難，而且學員們每天還要接受思想檢查。記得有天晚上，母親匯報完思想以后，背著我走在回宿舍的路上，那是隆冬季節(jié)，路上北風呼嘯，遠處又不斷傳來狼的嚎叫。母親不知是緊張還是沒看見，背著我一下跌入坑中，等到母親在坑中站穩(wěn)后，她急忙抱起我，想把我托出坑外，無奈她個頭小，力量又不大，才把我托上邊緣，我又掉下來，這樣反復了幾次，才終于把我托上去，她自己也爬了幾次才爬上來。
五七干校舊址
那情景在我經(jīng)歷了半生的憂患后，想起來仍覺得又滑稽又心酸。還記得有一次，有一天晚上，干校領(lǐng)導突然通知全體學員立即坐船不知要到哪里去，當時風雨交加，我和母親帶上一些簡單的行李就上路了。我們先走過一片泥濘，再翻過兩座小山，最后走上一道河堤。記憶中這是一段走不完的旅程，一路上遍地荊棘泥濘，伸手不見五指。我和母親互相攙扶著，跌跌撞撞艱難地行走著，雖然可以看到遠處小輪船上鬼火般的燈光，但總也走不到。于是我急得大哭，母親不知怎么也哭了，雨水夾著淚水，伴著我們向著走不到的輪船走去了……
匆匆人生路，轉(zhuǎn)眼是百年，母親走了，她在遺囑中囑咐我們，她死后把她的骨灰撒掉。母親是上世紀20年代出生的人，她卻有著這樣的胸襟和情懷，實在讓我們敬重和欽佩。最終我們沒有按她的遺愿去辦，因為我們不忍。此刻，真希望人有魂靈，真希望母親的魂靈飄然而至，讓我在這寂靜的月夜陪伴在她身邊，像多年前的夜晚，我們相偎相依。
仁厚黑暗的地母啊，愿在你的懷里永安母親的魂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