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耶~~《克隆危機》終于要發(fā)售了。
您可能不太理解我為啥這么興奮,也根本不清楚《克隆危機》到底是個啥游戲——很正常,這就是個,嗯,那種很標準的獨立游戲,沒啥體量,沒啥宣傳,雖然好像是獲獎無數(shù),但終歸不及大廠大作那班引人注目。
而這游戲之所以常駐我愿望單……呃,反正是好長時間了,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好久沒在游戲里見識到如此肆無忌憚,乃至喪心病狂的自我戕害了。
在這游戲里,你扮演的似乎是個傳統(tǒng)定義中的英雄,畢竟你的最終目的依然還是要拯救世界;但為了達到這一目的,你要付出的代價就是幾十上百個自己——由復制槍克隆而來,由主角驅使著赴湯蹈火,以血肉之軀觸發(fā)機關,抵擋子彈,為主角大業(yè)鋪平道路,還不會有人站出來指責屏幕外的幕后黑手,質問他這一切到底值得嗎(是啊,我派自己作死旁人憑啥說三道四),這感覺可真是想想都美……但確實有那么點兒變態(tài)。
所以有時候,我也會捫心自問自己到底為啥會好這一口:因為它夠重口,夠獵奇?無法否認,但也不止于此。在我看來,任何形態(tài)的自我戕害都是不容置否的極端行為,無論主人公目的何在,這都意味著事情已經發(fā)展到了難以收拾的地步,主角不得不進行某種終極犧牲才有可能置于死地而后生——這一下子悲壯感可就出來了,我也會開始好奇這災難究竟慘烈到了何種地步,才會讓主角下定決心,作此決斷。
更有意思的是,在這類作品里,主角的慘烈的成功往往只是故事高潮前的小插曲,而也正是這小插曲慢慢奏成了主角真正的心魔,使其不惜與自己決裂,想方設法阻止當年的自己,甚至不惜與自己同歸于盡……
雖然很變態(tài),但這不比英雄救世的傳統(tǒng)故事精彩多了?可能唯一美中不足之處在于這樣的故事往往受制于人的想象力,簡單研究了下,主人公“出爾反爾”之愿意無外乎以下幾點。
打破宿命:自我實現(xiàn)預言與命定悖論
自我實現(xiàn)預言是古希臘悲劇里的老面孔了,其最經典的故事想必大家都略有耳聞:故事說的是古希臘忒拜有這么個國王,因為有預言說自己的孩子以后會殺父娶母,就派仆人把這個嬰兒棄于荒野,妄圖借嚴酷自然之手逃避命定之裁決;豈料仆人心善,不忍見嬰孩夭折,就把這嬰孩帶去了百里之外的科林斯,交給了一位好心但無后的牧人來撫養(yǎng)。
這嬰孩就是日后大名鼎鼎的俄狄浦斯王,他英明神武,心地良善,意外得知自己有“殺父娶母”之宿命后,生怕這好牧人橫遭不測,就匆匆離開了科林斯前往忒拜,順便在路上干掉了四個傲慢無禮的王宮貴族;而在這之后,俄狄浦斯因破解了斯芬克斯的謎題而被擁立成王并娶了守寡的王后,也最終從她口中得知自己的前夫在科林斯趕路時被“賊人”所害,而很多年前,他們拋棄過一個預言中會殺父娶母的嬰孩……
在故事的最后,俄狄浦斯選擇了自戳雙目,自我放逐,以此懲罰自己,也彰顯了命定之數(shù)無從改變;但若以現(xiàn)代人唯物主義的視角重讀這故事,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這其中有著太多太多的沒啥邏輯的機緣巧合,就會顯得整個故事特別缺乏說服力。
于是到了后來的相關作品——尤其是在涉及時間穿越科幻作品里,這樣的“宿命論”有了更高大上的名字命定悖論,其具體表現(xiàn)為《六月衷曲》里卡爾用盡渾身解數(shù)似乎是終于救下了愛妻,但最終卻只能在美夢中驚醒,開始接納自己與愛人陰陽兩隔的現(xiàn)實世界;
而《前目的地》中在愛上自己,生下自己,誘拐自己,指引自己,退休之后要干掉自己,最后被剛退休的自己干掉的“時間”特工明明有無數(shù)個機會能打破這重口味的循環(huán),但卻總是會在機緣巧合下做出同樣的選擇將循環(huán)一直延續(xù)下去;
我個人最同情的是Nate Renko,他是2010年科幻射擊游戲《奇點》的主角,是海軍陸戰(zhàn)隊的精英戰(zhàn)力,在冷戰(zhàn)結束后的某年某月和隊友調查某蘇聯(lián)廢棄設施,卻在神秘的爆炸后成了唯二的幸存者之一,在過去的閃回中意外救下了某蘇聯(lián)將軍,從而徹底改變了歷史的進程。
于是在這個蘇聯(lián)一家獨大的新世界里,Renko只好與神叨叨的反抗組織合作,再次穿越時空,救下博士,拿到神器,突破了兩個時代蘇軍的重重圍堵,最后終于明白了為啥墻上涂鴉總是那么應景,很有幫助,卻愈發(fā)絕望:
如果選擇繼續(xù)跟反抗軍合作,他需要擊斃自己之前救下的將軍和多年以前誤救了將軍的自己,隨后在一道白光中回到了故事的起點,并在爆炸發(fā)生前接到命令及時撤出了是非之地。
事情看起來像是終于回到了正軌,但等一下!為啥咱“馬潤”的標記變成了鐮刀錘子?為啥剛才的命令說得好像是俄語?顯然這個世界依然是俄國人贏得了冷戰(zhàn),只不過是換了個比較溫和的獨裁者罷了。這恐怕是作為軍人的Renko所完全不能接受的;
而接受的將軍的提議,雖說其實并不會真的成為叛徒走狗,但作為軍閥統(tǒng)治美洲似乎也有那么點兒……有悖軍人的職業(yè)道德;
或者干脆一人一槍把所有赤色分子都送上西天,然后一走了之?那么恭喜你為地球提前解鎖了《路邊野餐》的故事線,從此無數(shù)變異的怪物開始在地球肆虐,人類存續(xù)與否要依賴于Renko的英明領導……很光榮,但肯定談不上是個好結局。
所以我們不難想象,未來的Renko究竟是何等絕望地一次次重回奇點留下消息,逐漸意識到自己無論作何選擇,最終都會導致自由世界的崩潰,于是墻上的引導或阻止也逐漸變成了瘋狂的咒罵,證明著他是真的抗爭過命運,只是毫不意外地敗下陣來。
由此,Renko和他的故事就顯得更加真實了,它摒棄了命定悖論中的玄學成分,以更理性的態(tài)度展現(xiàn)了人與命運對抗的無力感,但也由此向玩家們暗示了這一悖論其實有個相當粗暴的解法:如果說這個世界根本不存在天選的主角,那么命運之輪是否會有異樣的波動嗎?
成就未來!幸福的世界何必有我
來認識下艾爾文吧,他是《蝴蝶效應》的男主,曾是個自閉的精神病兒童,需要通過寫日記對抗自己的間歇性失憶。然而某一天,長大成人的艾爾文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可以通過閱讀日記魂穿回當時的年代后,一個似是理所應當?shù)南敕ň驼紦怂€算圓潤的腦瓜子:我能不能魂穿回去搞清楚當年的記憶斷片,并想辦法彌補當下生活的種種遺憾呢?
于是他先是回到童年阻止了鬼父對女主的性侵企圖,還她一個健康快樂的童年,卻沒想到鬼父變本加厲的羞辱徹底扭曲了女主弟弟的靈魂,使其在多年以后仍對艾爾文緊咬不放,棍棒相加,直至最后悲劇釀成;
于是他回到了弟弟決心自暴自棄的那一天,苦口婆心地勸說他不要自毀前程,卻因為好友誤解了自己的B計劃,又是釀成了慘劇,毀掉了差不多所有人的下半生;
于是他回到了意外爆炸的那天,以雙臂為代價阻止了小伙伴們一生的夢魘,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母親為自己心力憔悴煙不離手,如今已是病入膏肓,怕是華佗再世也回天乏術了。
一次次嘗試,一次次失敗,艾爾文唯二的收獲就是得知如果沒有自己,母親會另嫁他人從此過上幸福的生活,而對自己一見傾心的女主也會選擇帶著弟弟和母親住在一起,自然也就沒了鬼父作奸犯科的機會……
于是在影片的最后,艾爾文為我們整個影視,乃至整個科幻史上最詭異,最震撼的自行了斷之一:回到了胎兒時代的男主竟以臍帶為絞索宣判了自己的死刑,從此無論這世界是否如他所愿,至少都和他沒啥關聯(lián)了。
雖說《蝴蝶效應》確實有兩部拉垮的續(xù)作,但艾爾文的故事恐怕已經就此結束了。誠然,這故事精彩絕倫,但有些邏輯細節(jié)過于冰冷嚴苛,至少難以解釋為何青梅竹馬互生情愫的男女主可能如此生疏;而其價值觀的表達其實也不太符合東方觀眾的本能期待——反正我是不大理解,憑什么如此良善的男主就該遭此天譴?就因為他妄圖挑戰(zhàn)命運之權威嗎?這樣看來整個故事依然沒有逃離命定悖論的影響,在影片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故事結構里可是相當尷尬的。
好在科幻界很快就解決了這些問題:這引入平行宇宙的概念不就好了嗎?在人生的某個關鍵節(jié)點讓一些男主從此意志消沉,頹廢度日,只能靠出賣武力勉強度日;而讓做出另一種選擇的男主從此神棍附體,高歌猛進,最后成了天空之城的獨裁者和精神偶像……
當后者因那個“奇跡女孩”找上了前者,而前者又在多年的悔恨、煎熬和失憶后踏入了后者的國度,兩個平行宇宙的主角對峙又何嘗不是種綿長而激烈的自我了結呢?直到一切塵埃落定,所有人都明白應該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以拯救無數(shù)個平行宇宙中的無數(shù)個“奇跡女孩”時,至于男主是否真的愿意自我犧牲……就得看《生化奇兵:無限》的故事在多大程度上打動了你,以及你到底多愛自己的老婆伊麗莎白了。
反正我相信伯克是自愿犧牲,不光是因為他確實走得很安詳,還因為游戲其實為伯克的自我犧牲做足了鋪墊,使得玩家在情緒和邏輯上都早早接受了這種可能性,認同伯克可以——甚至說是理應通過這種方式贏得遲來的救贖;可能唯一的問題在于伯克的自我犧牲太符合情感邏輯了,在某種程度上會讓另一些主角的理由難以理解,非常不接地氣。
為了信仰?被埋葬的還請安息
他叫科斯莫司,蘇聯(lián)軍人,工程師,宇航員,獨立游戲《The Great Perhaps》現(xiàn)在可能是地球唯一的幸存者。
大爆發(fā)的那一刻,他正在近地軌道上進行維修護理工作,得到的最后一條命令便是進入冬眠狀態(tài),靜候組織聯(lián)系。
兩次冬眠,眨眼之間;夢醒時分,百年已逝。
此時地球已了無生機,組織的信號也早已中斷,他本已做好了準備與妻女在天堂重聚,但還是在AI的鼓勵下回到了地球,似是本能般地牢牢攥住了最后一絲莫名的希望。
這時候,希望的形狀是一提明燈。它就那樣毫無道理地出現(xiàn)在廢墟之中,仿佛命中注定要與男主為伴。于是在接下來的旅程里,男主將用這提燈刺破時間的帷幕,一次次回到蘇維埃的光榮歲月:
那時有無比輝煌的紀念碑,但金碧輝煌的大廳是如此冷清,連清潔工因主角的突然造訪而驚到昏厥;
那時有熱鬧非凡的嘉年華,但帳篷里卻藏著陰郁的小丑——顯然只有在這里他才能有片刻放松,可以肆意咀嚼生活的清苦。
此外,還有被無視的先知在自我懷疑中失掉了對真理的堅持,被迷惑的館長毫不猶豫地口胡重新規(guī)劃了藝術的范疇,他們像是被努力遮掩的瘡疤,在廢墟與文明之外又產生了一層明顯的對照,回溯過于的同時似乎也是向玩家的發(fā)問:你們確定當年的美好真的就毫無瑕疵嗎?
而這,恐怕也是可能揭示主角動機的唯一線索了——是啊,誰能猜到呢?在科斯莫司意識到自己可以利用提燈回溯時光,并著力實踐后,極力阻止他,甚至不惜痛下殺手恰恰是上一次循環(huán)的自己,而究竟是何等絕望的后果能讓如此渴求歸鄉(xiāng)的自己心灰意冷呢?反正我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個,那便是這里其實根本不是夢中的家園。
個人解析,僅供參考,腦洞巨大,還望見諒。幸好科斯莫司這樣的主角并不常見,至少《克隆危機》的主角有著非常明確且高尚的目的——拯救世界。
但直覺告訴我,這場拯救世界絕不可能那么平淡無奇,而且可能根本無關正義,像素之間流露出的黑色幽默甚至讓我不禁懷疑,制作組可能會圍繞克隆體本身搞出些幺蛾子來“增進”大家的游玩體驗,以解構的方式談論些更有意思的問題……無論它是什么,真的是很期待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