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件非常詭異的事情,在Grace Wales Bonner之前,時尚圈沒有出現(xiàn)過一位具有代表性的非洲裔女性時裝設計師。
在看上去已經(jīng)足夠包容和開放的時尚產(chǎn)業(yè)里,除了已逝的前Louis Vuitton男裝創(chuàng)意總監(jiān)Virgil Abloh和Balmain的創(chuàng)意總監(jiān)Olivier Rousteing之外,國際主流T臺上的黑膚色設計人才一直是缺失的。但讓人興奮的是,在品牌創(chuàng)建8年后,蓄勢待發(fā)的Grace Wales Bonner似乎要接過前輩們的接力棒,并以一條追根溯源的獨特創(chuàng)作方式讓自己成為下一個有分量的非洲裔時裝設計師。更重要的是,她會為那些心懷時裝夢想的非洲裔年輕女性帶去希望。
昨晚,作為第102屆Pitti Uomo的客座嘉賓,Grace Wales Bonner帶著自己的同名品牌Wales Bonner在佛羅倫薩的Palazzo Medici Riccardi舉辦了2023春夏男裝秀。距離上一次舉辦實體秀已經(jīng)過去了兩年半。在此期間,Wales Bonner經(jīng)歷了新冠疫情的大爆發(fā),同時也把發(fā)布會從倫敦搬到了巴黎,以便獲得更多的曝光率,接觸到更多的新客戶。
在品牌創(chuàng)建8年后,蓄勢待發(fā)的Grace Wales Bonner似乎要接過前輩們的接力棒,并以一條追根溯源的獨特創(chuàng)作方式讓自己成為下一個有分量的非洲裔時裝設計師。更重要的是,她會為那些心懷時裝夢想的非洲裔年輕女性帶去希望。
這個系列最重要的靈感意象是一個古老的非洲神鳥,Sankofa,它總是向后看著人類飛行。這意味著“向后看,并,向前進”。這一概念在西方有關時尚史的研究著作中常常被提及。Wales Bonner在秀后群訪環(huán)節(jié)中也特意解釋到,這一意象于她而言并不是想要表達懷舊之情,而是“從過去拿走一些東西,將其傳遞出去,使之對未來有所用”,這不僅是該系列的靈感主旨,更是Wales Bonner品牌的創(chuàng)作核心。
佛羅倫薩的四處都遍布著名所,Palazzo Medici Riccardi卻是一個從未被借用舉辦時裝秀的“新場館”。這里曾經(jīng)是現(xiàn)代歐洲第一位黑人國家元首的府邸。大約500年前,作為佛羅倫薩共和國第一位世襲君主的Alessandro de Medici(1510~1537年),其母親Simonetta da Collevecchio是一名摩爾人,與家人流亡到羅馬期間在洛倫佐家做女傭。雖然Alessandro的生父至今存有爭議,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是一個混血私生子。
這棟宮殿建于1444年,由Alessandro的祖先Cosimo托人打造。這里曾是文藝復興之后基督教世界的全球聚會所在地,與會人士包括了亞美尼亞人和埃塞俄比亞人、摩爾人、柏柏爾人和非洲黑人隨從。上述種種都是鮮為人知的新鮮故事。Wales Bonner邀請藝術家Ibrahim Mahama用手工縫制的黃色麻袋將這棟建筑的內(nèi)部庭院包裹了起來。這些麻袋來自Mahama的故鄉(xiāng)加納。上述種種都是Wales Bonner為了證明在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黑人群體的確參與到了歷史進程。
Alessandro de Medici(1510~1537年)
秀場現(xiàn)場
開場模特身著一件印有彩繪人像圖案的T恤,搭配細條紋Polo長衫,寬松且飄逸的墨藍色過膝短褲,腳上則穿著與Adidas合作的舉重訓練鞋。Wales Bonner借用了美國當代畫家Kerry James Marshall(1955-)的人像作品,后者的作品主要研究在當代和過去,那些黑人文化重要的,且被模糊掉的時刻和對象。
整個系列在歐洲和非洲之間持續(xù)的靈感穿行中,比如改良后的棒球夾克,比如非洲印花作為表層裝飾的風衣外套。巴黎老字號襯衫品牌Charvet也參與到這次的合作,聯(lián)手打造了英俊的長袍式襯衫和日間睡衣,其圖案來自Wales Bonner對西非傳統(tǒng)的研究。來自Savile Row的Anderson & Sheppard也在設計師的指揮下呈現(xiàn)了強英倫剪裁的羊絨和羊駝絨大衣。
Wales Bonner 2023春夏系列
Wales Bonner認為她建立的品牌始終都是在以通過尊重傳統(tǒng)的方式(無論它們在哪里),將非裔-大西洋(Afro-Atlantic)精神帶入歐洲的品牌。通過與不同的人合作,混制成不同的商品,這種創(chuàng)作手段一直持續(xù)著。
熟悉這個品牌的人必然都對“非洲-大西洋”概念有所了解,這是Wales Bonner自己構建的一種對黑人文化的研究方式,她希望借助這種形式能夠重新審視歐洲奢侈品。因此Wales Bonner品牌猶如一個復雜的多學科世界,但凡想要一探究竟,需要花費一些時間去了解品牌創(chuàng)始人的思維模式和研究路徑。并且非洲這片神奇的,文化富饒的大陸,無論是對于歐美人,還是對于更遙遠的東亞人而言都是極為陌生的。這一點,與她同期的Nicholas Daley也有著相似的創(chuàng)作路徑,對于新一代的服裝設計師們而言,尋根尋緣正在成為一種建立品牌真正特性的關鍵。
小個子、無粉黛的非裔混血輪廓、利落簡單的低發(fā)髻,在工作和訪談鏡頭中出現(xiàn)的Grace Wales Bonner總是掛著思想者的凝視,鮮有笑容。這位90后出生在一個南倫敦移民家庭,母親是英國人,父親是牙買加人?;煅纳矸萁o了她在倫敦這個國際化都市中理解并解讀跨文化的先覺優(yōu)勢,她毫不吝嗇地將這一財富遺產(chǎn)作為品牌精髓,并用豐富的設計語言和卓越的工藝,極具藝術感染力地傳達著昔日大英帝國引以為傲的多元文化主義(Multiculturalism)。
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要到哪里去?懂得并認同自己的身份,已成為全球化趨勢下的設計師符號。
Grace Wales Bonner的作品風格有著濃厚的歐洲古典主義情結,同時亦貫穿著黑人歷史文化的審美特色。不同于其他非裔設計同行們,Wales Bonner沒有程式化地堆砌非洲元素或部落符號,沒有刻意強調(diào)街頭風格或饒舌音樂等非裔刻板形象。她的設計方法延承了學院教育理念,更嚴肅,更具有學術性。
Wales Bonner 2023春夏系列后臺
2014年從中央圣馬丁畢業(yè)時,Wales Bonner的畢業(yè)論文就已經(jīng)圍繞著黑人文化和政治身份而展開,其設計作品“Afrique ”則是在查閱大量文獻資料后,加入藝術性的自傳式解讀。2015年末,為Grace Wales Bonner捧回英國新興男裝設計師大獎的2015秋冬系列“Ebonics”則關注黑人文學,以及脫胎于非洲黑人奴隸后裔(在西非、北美和加勒比海)的當?shù)卣Z言。在這場秀的邀請函封面上寫著這樣的一句話,“I would hungrily devour the intellectual scraps and leftovers of the learned. (我會如饑似渴地汲取學者們的知識碎片和剩飯)”
被殖民與奴役的苦難印刻在牙買加非裔后代的血液中,沉重的歷史,夾雜著復雜的情緒,Grace Wales Bonner渴望為她的前人們發(fā)聲。她是一名以歷史學家的視角在做衣服的設計師,對歷史的關注讓她相信只有關注過去,才能更通透地了解我們今天所處的位置。
以歷史學家的視角做衣服,對于Wales Bonner而言,理解加勒比海與英國之間的根生關系,也是認同牙買加與英國背景下的設計共生,這是一個烈日部落所組成的神奇世界,也是霧都新新人類的萬花筒。
作為一個前衛(wèi)的溝通者,Grace Wales Bonner建立起非洲-大西洋(Afro-Atlantic)黑人文化的對話,讓跨形式、跨時空的黑人文化實踐產(chǎn)生神奇的共鳴。在批評理論、音樂創(chuàng)作、文學和歷史等廣泛研究的啟發(fā)下,品牌Wales Bonner以男裝為語言(雖然她后來也推出了女裝),以多元文化的時空歷史為主調(diào),解析著兩種曾對立幾個世代的歐非文化,繼而找回黑人的時尚印象,并重新定義非裔男性的身份。
Wales Bonner的消費者們可能不一定去過牙買加,但他們的衣櫥卻可以將Afro-Atlantic的文化背景、工藝遺產(chǎn)和幾代人相聯(lián)系。即使身在倫敦,也能產(chǎn)生比在加勒比海邊更強烈的視覺感官。對于Wales Bonner而言,理解加勒比海與英國之間的根生關系,也是認同牙買加與英國背景下的設計共生,這是一個烈日部落所組成的神奇世界,也是霧都新新人類的萬花筒。
像Jonathan Anderson、Grace Wales Bonner、Nicholas Daley、Eli Russell Linnetz、這樣創(chuàng)新的,屢獲殊榮的設計師是從男裝領域中,而不是從女裝領域中脫穎而出的現(xiàn)象在21世紀之前幾乎是不可想象的,當時只有女裝設計師才有可能獲得最重要的時尚獎項。
Wales Bonner選擇男裝設計的初衷直接得有些可愛——“To tailor with Restriction ”(因為男裝的特質(zhì)是約束中的變化)。她喜歡用靈性解讀美,渴望消費者們通過她的服裝從Afro-Atlantic黑人文化的角度進入她的精神世界。在作品中,她總是思索著情感性的著裝,相信靈魂和服裝的親密關系,并將這種詩意的感覺帶到設計系列中,以精湛的手工藝加持。
2016春夏系列“Malik”里,她用豐富的配色變化娓娓講述了Malik Ambar從埃塞俄比亞奴隸蛻變?yōu)橛《冉y(tǒng)治者的故事。
2017春夏系列中,她向在1930年被加冕為埃塞俄比亞的皇帝Haile Selassie致敬——高貴優(yōu)雅的黑、白、午夜藍色合身西服,裸色珍珠和瑪瑙貝,點綴古非洲貨幣,搭配與Manolo Blahnik合作的晚裝拖鞋,充滿細節(jié)和故事性。
也是在這個時候,她獲得了第三屆LVMH青年時裝設計師大獎(2016年)。
在LVMH集團為她提供長達一年的指導工作后(包括提供技術和財務建議,深入學習LVMH集團的生產(chǎn)和配送知識和網(wǎng)絡),Grace Wales Bonner在2019年迎來了職業(yè)生涯的第一個高峰階段:
2019春夏系列聚焦美國非裔群體的遷移,她查閱了霍華德大學年鑒,用西非和加勒比地區(qū)的裝飾品對棒球衫、校服夾克、牛仔褲等經(jīng)典美式校園單品進行重新加工,并加入St. James烙印。半年后,Wales Bonner繼而推出了與美國當代后現(xiàn)代主義非裔作家Ishmael Reed經(jīng)典小說《Mumbo Jumbo》(繁文縟節(jié))同名的秋冬系列。Mumbo Jumbo系列著眼于黑人知識分子著裝,在設計前期文化研究的基礎上,Wales Bonner以藝術家為薩滿之名,對這些衣著進行節(jié)奏和儀式感改編?!癊very man is an artist, and every artist is a priest”,Ishmael Reed對藝術家的定義與Wales Bonner對多神論(Neo-Hoodooism)的理解又一次碰撞?!坝幸环N美學,你從不同的傳統(tǒng)、不同的文化中攫取一切”,在Ishmael Reed的影響下,Wales Bonner的文化敏感性開始變得更為包容。
在籌備個人品牌的兩個系列之間(2019春夏系列和秋冬系列),于2019年初,倫敦蛇形畫廊(Serpentine Sackler)藝術總監(jiān)Hans-Ulrich Obrist發(fā)出邀請,讓Grace Wales Bonner策劃了一場名為“A Time For New Dreams”的展覽。展覽名是在致敬英國詩人Ben Okri那部探討童年、創(chuàng)造力、美、制度和政治的同名文學集。
2019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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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SS
2020A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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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多藝術家合作的作品跨越音樂、時尚、藝術、場地裝置等領域,用神秘主義和宗教儀式的共通主題,將非洲和加勒比海黑人文化的祖先們聯(lián)系起來。激進的夢想家、反思者和冥想者,Grace Wales Bonner用展覽串聯(lián)起了她的自我剖析,即作為設計師的三種狀態(tài)。
展廳被設置成了一個個獨立的冥想空間,歷史的物料將黑人祖先和非裔血緣緊緊相連。在裝置作品《黑暗與光明》中,Wales Bonner把在非洲散居地旅行中收集的揚聲器、書籍、康乃馨、海螺殼等以語境為載體重組,組成了自定義下的Neo-Hoodooism。音樂家主持的冥想研討會,既是知識主義(Intellectualism)的延續(xù),也營造出自我認知與身體、心靈、精神的觸點,讓參與者不禁反思。在探索不同新文化的設計之旅中,Grace Wales Bonner永遠戴著一副黑色的文化眼鏡,賦予靈感墨色的濾鏡,猶如一位穿梭在色彩世界的黑色旅行者,她相信自己有責任去發(fā)現(xiàn)一個獨特視角下的當代黑人男性時尚。
迪奧女裝創(chuàng)意總監(jiān)Maria Grazia Chiuri也是這場展覽的參觀者之一,她被Grace Wales Bonner的多面性吸引,于是伸出了橄欖枝,邀請她在品牌2020早春女裝系列中重新解讀迪奧標志性的New Look。
激進的夢想家、反思者和冥想者,Grace Wales Bonner用展覽串聯(lián)起了她的自我剖析,即作為設計師的三種狀態(tài)。
Maria Grazia Chiuri邀請Grace Wales Bonner參與Dior 2020早春女裝系列的創(chuàng)作
《I Have A Dream》打開了現(xiàn)代黑人民權運動的潘多拉之盒,馬丁·路德·金的疾呼將“平權”與“自由”深深植入Wales Bonner品牌的憲法。在打造品牌文化的過程中,Grace Wales Bonner提出了一個獨特的文化奢侈品概念,即將Afro Atlantic精神注入歐洲傳統(tǒng)奢侈品牌的審美標準中。當歐洲文化主導的法意時尚審美趣味早已成為了全球時尚從業(yè)者的《圣經(jīng)》時,Grace Wales Bonner無疑是以挑戰(zhàn)者的精神將“Afro-Atlantic”的概念推到舞臺中央。
《A magazine curated by》2021年上半年刊(No.22期)由Grace Wales Bonner作客座編輯
不破不立,在品牌成立的短短八年間,我們已經(jīng)驚喜地看到Wales Bonner用無可挑剔的服裝工藝,打造著一個源自黑人文化的國際性品牌。恰如電影《綠皮書》中黑人鋼琴家Don Shirley無心插柳的救贖之旅,旅程或許漫長,但Wales Bonner正一步步地像一眾引領著時裝行業(yè)脈搏的歐洲品牌一般擁有同等的權威、存在價值和影響力。她的故事必將是精彩地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