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假期，都是在北京就地過的。

但也不是沒有驚喜。比如五一小長假。4月30日早上我臨時跟女兒提議，要不現(xiàn)在去環(huán)球影城玩吧。女兒猶豫了下，說今天能去嗎，外面有疫情呢。

那時，北京正在面對一輪疫情。我查了下環(huán)球影城的入場要求，24小時核酸證明就可以。App上預(yù)測當天入園人數(shù)是：

3000人。

第一次去環(huán)球影城玩還是去年剛開園。檢票口人山人海，據(jù)說有近三萬人入場。園區(qū)里所有項目排隊都得排半個小時以上，熱門項目甚至得兩個小時。后來我們只排了火種源爭奪戰(zhàn)和飛躍侏羅紀。排隊一個多小時，體驗一分鐘。

機會難得。我跟女兒說走吧。去環(huán)球影城的路上，幾乎沒有車。10點17分從東四環(huán)出發(fā)，走廣渠路高架，只花了17分鐘，就到了環(huán)球影城。

環(huán)球影城很安靜。24小時核酸的要求，檢票口就有不少游客被拒之門外。

到了園內(nèi)，我們發(fā)現(xiàn)所有項目排隊都不超過五分鐘，一些熱門項目甚至不需要排隊，去了就能玩。

除了霸天虎過山車，我們所有游戲至少玩了兩遍，飛躍侏羅紀和哈利波特禁忌之旅這兩個項目，我們甚至玩了四遍。

那天最累的路，就是玩完一趟哈利波特禁忌之旅時，從出口走到入口，玩下一趟的那段路。園區(qū)設(shè)計的排隊動線，原來是那么長。

玩完最后一遍飛躍侏羅紀，是下午五點。我們實在玩不動了，就直接回家。走到出口時，我們發(fā)現(xiàn)很多人也這個點就回家了，因為大家都玩不動了。

第二天，5月1日，環(huán)球影城閉園了。一個月半月后，才再開放。

那一天，就這樣成為我們今年印象最深刻的假日，之后不斷跟朋友提及。但我們的環(huán)球影城之旅，在我朋友劉悅一家剛剛結(jié)束的國慶旅行面前，黯然失色。

他們一家去了九寨溝。

1

往年，劉悅是拒絕黃金周去景區(qū)看人頭的?？蛇@次十一假期前，她全家每天都去測核酸，為九寨溝之行做準備：

我們篤定九寨溝沒有人來。

她是對的。

直到9月30日23時55分，九寨溝管理局才公布了十一的防疫要求，游客進阿壩州須持“5天3檢”陰性結(jié)果。到九寨溝縣，再3天3檢后，經(jīng)審核，才能買門票。

10月1日，劉悅和她老公帶上還沒上小學(xué)的兒子，從成都自駕出發(fā)。

途徑茂縣、松潘，一路上都沒怎么看到別的川A私家車，偶爾有輛拉砂石的大卡車，一同越嶺穿山。

不管是去吃午餐，還是沿途買點水果，商家像約好的一樣，見著他們就開始傾訴：

從來沒有這樣的國慶。

10月2日，他們從松潘縣到九寨溝縣時經(jīng)過卡點，工作人員抽出一本名冊。他們的名字在上面。前一天，酒店已將旅客的姓名、來處、身份證號上報過。

劉悅一家開始三天的“隔離”。這個五星級酒店建在原始森林里，房價原價兩千多，年年爆滿，現(xiàn)在1300元就能住。服務(wù)人員比客人多，早餐送進房間，吃完繼續(xù)點，他繼續(xù)送。他們一家三口，獨享了整個酒店的溫泉泳池。

酒店共1020間客房。他們?nèi)胱〉臅r候，有5個房間住了人。兩天后，劉悅聽到前臺打的匯報電話，數(shù)字變成了6間。

她去看了下，其他樓層是一片絕對寂靜的空間。只有感應(yīng)燈隨人走動：

亮起、亮起、熄滅、熄滅。

劉悅上次進九寨溝還是二十年前。2002年的暑假，看著游客為爭大巴席位大打出手，擠上車又被擠下來的人嘴上罵罵咧咧，撿起個石頭，砰砰砰砸車窗發(fā)泄。

她幼小的心靈，大受震撼。

10月5日，劉悅一家完成當?shù)氐娜烊龣z，故地重游。這天，是景區(qū)國慶期間日訪客量的巔峰時刻，足足有60人次。工作人員告訴她，十一當天，只有5個人來。

訪客中還有一部分本縣人，景區(qū)對他們免費。

劉悅發(fā)現(xiàn)，他們乘坐的大巴車越走越空，原來當?shù)鼐用駛児淞艘粌蓚€點就覺得沒趣，搭工作人員的值班車輛先離開了。

查了下去年的數(shù)據(jù)，2021年的國慶，九寨溝連續(xù)三天訂票人次達4.1萬上限，七天共接待游客17萬人。

當?shù)氐目h委書記說，震后重新開園以來，景區(qū)帶動97%的群眾吃上了旅游飯。

今年的客流總數(shù)還沒官宣。根據(jù)官方預(yù)訂頁面的數(shù)據(jù)，10月4日至7日四天，共有199人訂票。

我4月30日去的環(huán)球影城，比高峰期少了90%的游客。劉悅十一去的九寨溝，少了99.9%的游客。

想象你置身那個游客摩肩接踵、充滿令人心煩意亂的叫嚷的九寨溝，或黃果樹，或三亞，或黃金周的任意一個景點，跟隨人潮涌動，緊張地放松著。

突然“啪”一個響指，其他人原地消失。

2

世界靜下來，劉悅才發(fā)覺九寨溝的底噪，是鳥鳴和潺潺水聲。

她描述說，面朝西游記取景地珍珠灘瀑布，你可以浸泡在自然里，冥想，閉上眼睛感受水霧撲面。你可以揮霍時間，盯著水下的石頭或鈣化的樹枝出神，然后你會觀察到，死去樹木翹出水面的部分，竟又有新的生命以此為支點生長出來。

彈指間，五花池邊的羌族藏族服飾出借鋪位，袍服隨店主消失了，剩掛鉤孤零零懸著。珍珠灘附近，還有位大爺在賣泡面和速食米飯，據(jù)說是僅余的食肆。

傍晚，他們一家從景區(qū)門口出來。十公里外是綠發(fā)集團子公司開發(fā)的商業(yè)小鎮(zhèn)，肯德基、屈臣氏、賽百味，甚至還有個電影院，當然都悉數(shù)關(guān)著。

一間美式餐吧還在堅持。看到外人進來，老板和服務(wù)員一臉訝異：

上頭通報今天只有三個人來，是你們?nèi)齻€啊。

他們再次享受到最尊貴的服務(wù)。餐吧五六名工作人員，兩名駐唱歌手，一直圍著轉(zhuǎn)。劉悅說，你們能開還真厲害。對方回答，我們是集團直營店，沒辦法關(guān)。

劉悅一行沒再進別的景區(qū)了。它們散落在不同的縣，都要求本縣的三天三檢和審批購票。他們開車翻過一座4000米的雪山埡口去神仙池門口，進不去，又翻回來。

60多公里盤山路，碰不到別的游客，可以隨心所欲地停車。遇著的最大障礙是兩頭放肆的牛。一頭白底黑斑，另一頭棕黃色，左右往雙向車道一趴，不動了。

劉悅的心態(tài)很松弛。三個人，兩頭牛，就這樣對望了一陣子。

一直到牛自覺無趣，甩甩尾巴走了。

中午，他們家找了塊河壩邊的草地，從后備箱搬出小桌子小板凳野餐。草甸上有馬兒三三兩兩，一束陽光從云朵中間漏下來。

她先生說，瑞士也是這種感覺。

這個國慶，他們享受了無人打擾的5A景區(qū)，住最好的酒店，過路費全免，吃飯十幾二十塊一盤菜，牦牛肉火鍋一頓140元。總共花了六七千塊錢。

劉悅感嘆說，川西的山間秘境，是這般歲月靜好，哪需要去歐洲？

還有一個朋友是在10月7日進溝的。先到的游客等了個把小時，才攢夠一車。這輛巴士載有當天所有訪客。

這一天，十一長假的盡頭，九寨溝下了今秋的第一場雪。

何曾有游客見過這么純粹的九寨溝。他們見著了，朋友連說了三個：

干凈。

呼吸著清冷的風，一行人穿行于白茫茫的林間。沒有商業(yè)，只有風景。

初雪為這31人獨落。